容顏的風景背後

拿著相機對著人拍,對被拍攝者來講往往是一種侵略與威脅性的舉動。於是如何拍出一張自然與協調的人像照,就是考驗拍攝者的觀察能力與化解衝突的技巧了。

身後揹著一大捆乾柴梓的女主人正艱辛地回家。(攝影/王志宏)
身後揹著一大捆乾柴梓的女主人正艱辛地回家。(攝影/王志宏)

行人拔了營在青藏高原的東部趕路著。晨曦初透,朝霧裊裊。好天氣下的高原清晨最是美麗,對邊開車邊欣賞著風景的我,也是艱辛旅途的重要回饋。說是欣賞風景,對一個攝影者來說,應是尋覓任何可拍照的對象,從風景到人物與野生動物。

我瞥見了遠方草原一隅,有一對父子牽了一頭斑白的犛牛,踏著晨光,踽踽而行。停了車,旋即拿起相機準備拍照。但腰上橫著一把尺長藏刀的父親可是大聲吆喝著不滿,場面瞬間有點尷尬。後來我的藏族朋友如此解釋:要拍照總得把自己打理風光點,一身髒兮兮,誰願讓你拍?有些攝影者直接衝進人家牛棚裡,硬是要拍人工作但是不體面的照片,如果是你,你會願意嗎?

當下我記得曾讀過某段藏族風情的文字描述,意思是說藏區牧民喜愛自己的牲口如家人,於是我臨機一動當場讚美起他的犛牛如何膘壯、他的兒子如何俊俏,我可否拍拍他倆的照片。最後,他將兒子抱到牛背上,高興地讓我為他倆拍照。

這已是九○年代初期的事了。

騎著犛牛的藏族兒童。

另有一次驚心動魄的經歷,當我第一次踏上高原,隨友人在某個山谷裡與牧民搭帳篷比鄰而居,應是輕微的高原反應,我趁機半休息著,同時與犛牛帳篷外不停誦經與轉著手上經輪的老太太比手畫腳地聊天,避風的山谷是他們一家季移時的春季草場,山谷中散落幾頂帳篷,帳篷外綁著幾頭獒犬。一會兒從山谷的低處,有位緩緩上爬的人影,等近一點才發現是身後揹著一大捆乾柴梓的女主人正艱辛地回家。

「這可是難得的鏡頭!」我揣起相機,想盡快地趨前拍照,腦中盤算著用什麼鏡頭是最好詮釋,當我瞄準了女主人,才按下第一張快門,突然眼角餘光發現,有動靜,原本以為已綁住的獒犬,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大聲狂吠地朝我奔來,我直覺回頭望著遠處的帳篷與更遠處的車子,太遠了。手上唯一的防身武器僅有手中的相機加長鏡頭,但想對付猶如小獅子般的獒犬,那是徒增損失。正當我萬念俱灰地想著,應該是犧牲左腿還是右腿來權充牠第一擊的犧牲品時,獒犬在離我一公尺半時突然急停,轉身離去。原來是傴著身子的老太太,隨意撿起地上的牛糞,準確地擊中獒犬,將牠喝退。我驚魂未甫地連向老太太道謝,但原本躺在山坡草地上休息的夥伴,目睹一切,笑聲可是蓋過狗吠聲。不過從此我在高原上行走,對獒犬總是警惕萬分,哪怕牠已牢牢地綁著的。

在近五千公尺的西藏阿里地區,這應是地表上人類居住的最高極限,而這塊土地上的藏民,生活條件比其他地方都嚴峻許多。為了擠奶,牧民早早就將兩百多頭羊群綁好,一一相對交錯的緊縛方式,形成了有趣的S長龍,為了能將羊群拍下,我拿著廣角鏡貼近,擠奶的女主人雖羞赧,卻也落落大方,但她的小兒子可能未曾接觸過這麼粗魯的陌生人,一路偎著媽媽,對著鏡頭露出不信任的眼神。我自己是滿意這張照片,尤其是女主人的頭髮都吹立了,看照片都能感受到五千公尺高度的冷冽狂風。

看著羊群女主人的頭髮都吹立了,能感受到五千公尺高度的冷冽狂風。

拿著相機對著人拍,對被拍攝者來講往往是一種侵略與威脅性的舉動。於是如何拍出一張自然與協調的人像照,就是考驗拍攝者的觀察能力與化解衝突的技巧了;而鏡頭的不同,就連早晨黃昏的暖調與午間的冷調色溫,也都可詮釋出不同感覺的畫面來。

作者
現任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平面內容創作中心傳播長暨《經典》雜誌總編輯。 政大企管系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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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水尋速

【本期封面】攝影/王靖婷
若紅毛城、老街與渡船頭是淡水傳統的代表,那麼捷運與輕軌可說就是淡水走入新時代的象徵。新建案如雨後春筍冒出,為了一個負擔的起、屬於自己的家,人們往都市邊緣遷移,每天匆忙移動在台北與淡水擁擠的路廊上,新的交通建設計畫被期盼解決堵塞,又被期望能吸引更多居民,但它們能通向更理想的都市生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