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俄羅斯總統普欽來說,能源是為莫斯科帶來巨大權力的地緣政治資產,歐洲有35%的天然氣仰賴俄國進口,形同讓俄國掌握了歐洲的能源開關。近年,科學家發現在俄羅斯廣大的苔原地底,儲藏了數十億噸的石油與天然氣,在俄國政府與巨型能源企業的指揮下,來自世界各地的工程師與工人,帶著昂貴的精密設備,在這片被稱為「絕對痛苦區域」的北極圈凍土中,探勘並開採著左右歐洲日常生活運作的珍貴資源。
我是在二○○九年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搭著從莫斯科通往極地的列車,愈接近目的地,天色就愈昏暗,沿途的樹木也愈來愈低矮,直到再不見一棵樹。當我踏進-40℃的街道上試圖尋找故事時,寒氣使我的手指和腳趾簡直刺痛入骨。
一天,我在城鎮邊境偶然發現一排又一排在積雪下略顯灰暗的白色貨櫃,地質學家、卡車司機與技術人員正在裡面討論著當日的開採計畫。我不請自來地走進去,敲了最後一個貨櫃的門,坐在裡面的是五十八歲的伊格爾(Igor),他是一個經驗老道的天然氣開採工,嘴裡的菸一根接一根,以強硬姿態,用電話和無線電指揮著上百人的團隊。他的公司使用裝有透地雷達的車輛,搜尋看不見的天然氣儲藏庫。
伊格爾以熱茶招待我這個無助的外國人,而我知道我必須把握這個機會走進開採前線。「如果你真的想要跟來,我們的卡車將在今晚出發,前往八個小時車程外的氣田,我們還有一個空位,但別指望在車上睡得著覺。」就這樣,我的北極之旅展開了序幕。
除了氣田,我也走入荒原中的許多城鎮。這地極北境,本是涅涅茨人(Nenets)的世居之所,他們豢養馴鹿,以鹿肉維生,並與中國從事鹿角貿易。當蘇聯政府接管此地,他們被趕進公寓和集體農場,喪失祖傳生活方式。北境的礦場曾吸引許多勞工與被放逐的政治犯留下打拼,但礦場和工廠關閉後,這裡只剩貧窮與酒精。
在過去十年,我回到這裡有十次之多,俄國軍隊授權讓我有機會拍攝從未公開於世的戰略區域,能源公司也邀請我拍攝他們的技術,我深入認識了這裡的環境和人,並試著用攝影捕捉他們的本質。在霸權競爭愈來愈白熱化的當下,北極之境已不再是夢幻的銀白樂園,而是通過長長的管線,聯繫著歐洲每個公民日常生活,乃至於影響歐盟與全球經濟的戰略要地。而我希望透過我的鏡頭,帶著觀者一同走入這片能左右全球政治的最寒冷前線。
翻譯/林靖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