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就是美 建築物的延命術

歲末年終，在台北市鄰近陽明高中的一棟社區大樓外，兩名身纏繩索的「蜘蛛人」，正以無比靈巧的身段，對抗高度和陣風聯手帶來的搖晃感；他們腰繫水桶，手持高壓水柱與刮刀，雙手舞及之處，在沖刷掉大樓塵垢的同時，不知不覺中，也在為整體的市容美化，盡上一份小小的心力。

「台灣因為人多、車多，空氣中滿是揚塵和廢氣；加上夏秋多暴雨，一旦雨水跟灰塵混合，很容易便會在牆壁上留下汙跡。」該棟大樓管理委員會的主任委員(簡稱主委)馮莉芬說，所以經全體住戶同意，社區從完工的同年開始，便每年都會定期地清洗外牆。

而或許是因為這樣，明明大樓落成都十七年了，「沐浴」過後的它，在暖暖冬陽的照耀下，還是乾乾淨淨，顯得光采煥發。

都說台灣的市容之所以遭人詬病，建築物的髒與亂要負上大半的責任。但以這棟大樓為例，因為勤於保養，除了延緩自身的老化外，所在的街廓，也彷彿沾了光一般，保有著一股新氣象。

事實上，近十多年來，不管是豪宅或位於重劃區的新建築，為了保值，多半努力地維持「顏值」。而物業管理公司的蓬勃發展，市場上的激烈競爭，更促使該領域的從業人員把建築物維護的成果，當作重要的績效表現。

相較之下，屋齡在二十歲以上的大樓與三十歲以上的公寓華廈，這些占全台建築總量70%以上的老屋(興建時間橫跨五○至八○年代)，照理說，歷經過更多的歲月風霜，應該比新建物更重視保養；然而，除了情況恰好相反外，老舊建物欠缺健康意識的結果，是連帶地也讓台灣的每一座城市，經常地置身於高風險中。

外牆磁磚雨紛紛

漫步在城市的街頭，你說不定也目睹過這樣的景象：尋常的一棟大樓，忽然就被罩上一段令人不敢恭維的「裙擺」，抬頭一看，那由綠色塑膠網拉開的裙兜，原來是拿來盛住外牆剝落的磁磚之用。

在台灣，源於冬天溫差大，加以地震頻仍，一旦建築物的施工品質不良，大樓外牆的磁磚，就不免會因熱脹冷縮而剝落。

一般來說，如果大樓平常有在保養，多半能在問題發生之初，請來專業的師傅處理。然而，多數的老舊大樓，別說是保養了，經常連清洗都沒有，遇到大樓的外牆剝落，為了省錢，許多人經常是寧可像鴕鳥一樣地選擇視而不見，不願意面對現實。

高敏是台北市公寓大廈管理維護商業公會的理事長，住在大安區的她回憶，「最早，我們的大樓也是這樣。」她說，大約十多年前，她所居住的大樓因為屋齡已屆三十，除了磁磚剝落外，大廳、地下室、電梯等設備，也都老舊不堪。

但當管理委員會以為，繼續將就下去，怕是會造成大問題，趁機全棟拉皮才是上策時，少數的住戶卻持反對意見，表示，「磁磚掉落的區塊又不在我家外牆，要我拿錢修補『別人家』的牆壁？連想都別想！」

一度，事情為此而膠著，但幸好當時該大樓的管委會主委，面對反對的住戶，他不拐彎抹角，而是直球對決，「他說，根據〈公寓大廈管理條例〉規定，如果掉落的磁磚造成他人的死傷或財產損失，雖然管委會主委和其他委員難辭其咎，但因為反對的是你們，到時候不管是民事或刑事上的責任，你們也都跑不了。」

高敏說，原本，那幾名住戶還一肚子牢騷，不斷地嘀咕，「直到主委攤牌，表示將委請律師寄存證信函後，沒隔幾天，所有人的態度，就全都軟化了下來。」

「拉皮確實不便宜，特別是當時因為有住戶違建加蓋，無法跟政府申請補助，一切自負的金額，連同更換電梯、重修大廳和地下室在內，就花了六千萬元，平均每戶分攤五十萬。」高敏表示，「但為了安全，這筆錢一定得花，大樓的住戶都老了，在情感上與財務上，很難說搬就搬，能就地整建，對大家來說，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事實上，從長遠來看，正確的決定，往往帶來好的結果。幾年後，拿附近同期的大樓比較，高敏與鄰居們的住所，因為重新整理過，看起來就像新的，「每一坪的房價，也因此硬是比別人多了十幾萬。」高敏說，房子增值當然開心，但更讓人安心的，還是從此不用擔心一出門就被自家的磁磚砸到，或者因為砸傷別人而惹上官司。

外牆健檢上路

然而在台灣，類似的案例畢竟是少數。根據統計，光是台北市，近五年磁磚剝落通報的案件數量，就高達四千兩百三十九件，不只是斑駁的外貌讓城市顯醜，如同是不定時炸彈的它們，更讓它危機四伏。

為此，以老屋比例最高的台北市為例，台北市政府除了在〈整建方案〉與〈整建方案2.0〉中，針對大樓外牆拉皮提供高額補助外，二○二○年通過的〈台北市建築物外牆安全診斷檢查及申報辦法〉，也將老舊大樓外牆強制納入健檢，要求屋齡逾三十年、十一層以上高樓，每三年需申報一次；超過十五年未達三十年的十一層以上的高樓，則每六年一次，否則所有權人以及管委會，都將處以一萬至五萬元的罰款。

「截至目前為止，全台北市大概有三千棟的建築物被納管。」台北市結構工程技師公會理事長徐茂卿說，「儘管在檢查的費用與資格上，還存在著一些爭議，但至少，是個好的開始。」

徐茂卿說，現行外牆健檢的重點，主要放在建築物的耐震度與結構安全上；而除非是施工品質不良，不然多數興建於九二一大地震後的建築物，耐震力都優於以往。
比較麻煩的是，前述70%的老舊住宅中，又有一百一十五萬棟的住宅，是年逾四十，甚至更老的五樓以下公寓。扣除其中已達到「危老」標準，未來只有重建一途的老屋，剩餘的房子如果不願意重建，卻又期待住得長久時，用心的保養，就成了唯一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