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歐非混血時尚 席捲非洲的蠟染花布

對西非人來說,蠟染布除了日常穿著,也像黃金股票可以保值,荷蘭人將蠟染技術從亞洲引進,輾轉進入非洲市場,融合著亞、歐、非三種不同文化血統的蠟染布匹,於焉誕生。

身著鮮豔的蠟染服裝,一家人以機車四貼的方式馳騁市區。(攝影/Pascal Maitre/Panos Pictures)
身著鮮豔的蠟染服裝,一家人以機車四貼的方式馳騁市區。(攝影/Pascal Maitre/Panos Pictures)

手緊抱著低音鼓、小號、長號以及小鼓,身著亮黃色棉質長袍,上面綴著藍色葉子的樂團成員,倆倆成雙,騎乘在三台嘎嘎作響的摩托車上,他們身上亮麗的色彩讓人很難不去注意到「以上帝之名」(Nom de Dieu)這個樂隊的身影。

在貝南(Benin)的經濟大城科托努(Cotonou)的邊境沿海道路上,樂團一路演奏,一路穿越一輛又一輛當地人稱為zem的摩托計程車陣。在這條貝南重要幹道上,沿途可見櫛比鱗次的村舍與華宅互相交錯、商店林立的繁華市集以及車水馬龍的圓環道路,好不熱鬧。貝南第二大湖阿赫梅湖(Lac Ahémé)也是這條主要幹線沿路的風景之一。

一場嬰兒命名儀式正在迦納馬莫比區進行著。這項儀式只會為家中第一個孩子舉行,舉辦時間則是在孩子出生前一周。在這個重要時刻,參加者會穿上蠟染印花衣裳,繽紛熱鬧登場。

雨季天空顯得沉甸甸的周六,這支黃藍裝樂隊在阿赫梅湖旁有場表演,準備在葬禮中演奏莊嚴肅穆的樂曲,好好地送往生者最後一程。在貝南,很多重要的節慶儀式如洗禮、割禮、婚禮、葬禮等都會選在周六舉行,而在這些重要的節日裡,男女老幼都會穿著蠟染印花布製的華麗衣裳,莊嚴登場。

西非時尚界的亮點 蠟染印花

蠟染技術從塞內加爾一路風行到奈及利亞,成為西非時尚界的象徵標記。蠟染的顏色,從單一的紅、綠、橘、棕、紫,到利用各種顏色混搭調製而成的繽紛色彩,透過設計師的創意巧思,呈現在一碼又一碼的蠟染布匹後,裁剪縫製成各式襯衫、褲子、連衣裙等,從時尚伸展台到西非國家的重要場合,乃至日常街景,都可看到設計師們的獨具匠心所帶給人們賞心悅目的視覺饗宴。

店員為顧客介紹蠟染織布。看準西非市場,荷蘭商在貝南設立許多據點。

極簡的無領襯衫繡上非洲傳統圖騰、合身的連衣裙上蹦跳著鮮豔的蠟染圖樣,貝南有名的品牌洛洛.安多什(Lolo Andoche)是非洲成衣界的鼻祖。在科托努的一間低矮建築裡,洛洛.安多什負責人查里曼.安多什.阿穆索(Charlemagne Andoche Amousso)在桌上堆放著當地人稱為纏腰布(pagnes)的各式蠟染印花布匹。

「一九九三年我參考了西方的服飾設計,再運用這些傳統的纏腰布,開始製作融合歐非元素的服飾。」查里曼說道。這些色彩繽紛、帶有典型非洲圖騰印花的紡織布品,配搭牛仔褲或一般褲子,已逐漸取代稱為boubou的傳統長袍。三十多年來,洛洛.安多什這個品牌在非洲時尚圈早占有一席之地。五十二歲的查里曼更受邀參加在二○二一年的多哥時尚週與二○一九年日內瓦世界棉花日,成為盛會中的座上嘉賓。今日,對於已有一百三十五名員工的洛洛.安多什來說,這間位於科托努的工作室已稍嫌擁擠。

洛洛.安多什時尚學院的學生們在地下室的工作坊學習著這些纏腰布的製作,而染布的蠟磚,則來自成本低廉的中國以及印度市場。設在象牙海岸(Ivory Coast)與迦納(Ghana)的蠟染布工作坊學員,大概需要數年時間方能畢業,而在荷蘭商弗利斯科(Vlisco)工廠研習更高端技術的學員,則需要更多的時間才能習得一身絕活。

女織工在工作室裡為設計師阿利亞.卡西姆創立的服飾品牌ZA QI縫製衣裳。ZA QI的服飾採用的布料多為蠟染織物。

飄洋過海到非洲的蠟染工藝

其實,這種蠟染技術並非源自非洲。十九世紀中葉,距離科托努一萬公里之遙、當時還是荷屬東印度群島的印尼爪哇島,荷蘭人在此發現了當地人的蠟染技術。

首先,使用蠟塊在布料上繪圖,待布上的蠟乾了,將布料浸濡在裝有顏料的桶內,浸染完成,再用熱水去除布上的蠟後,原先的繪圖設計便會顯露出來,若要更完美的色彩呈現,則需要重複多次相同流程。細緻費時的手工呈現出華美豔麗的成品,讓蠟染的布匹價格不菲。

一八五○年,荷蘭人將此技術引進國內,簡化某些步驟並以機器替代手工,想以更便宜的工業蠟染征服印尼手工蠟染市場,然而先驅哈勒姆棉花公司(Haarlem Cotton Company)卻在印尼慘遭滑鐵盧,在投資失敗,裘弊金盡之後只得另謀據點。

當時的歐洲市場對蠟染這項新技術還沒辦法接受,於是荷蘭人決定透過位於幾內亞灣沿岸的荷蘭貿易據點,將市場拓展到非洲。一八四六年成立於荷蘭赫爾蒙德(Helmond)的弗利斯科公司(Vlisco,全名Van Vlissingen and Co.),決定結合非洲紡織品與印尼的蠟染,將市場跨足到非洲國家。

第一批樣品在一八九○年代運送到黃金海岸,也就是現在的迦納,獲得極大的迴響。樣品織物比傳統的織物細緻,更適合縫紉機進行加工。「這批織物的設計與製作,一開始即作了市場區隔,鎖定非洲當地金字塔頂端客戶。產品本身具有兩大亮點,一是以靛藍(Indigo)這個天然染料製作的織布,接近傳統織布,保有非洲藝術美學的元素;另一則是因為產自歐洲,讓人有異國風情的遐思。」在非洲織品有專業研究的人類學家安妮.格羅斯菲利(Anne Grosfilley)分析道。

當年兩家歐洲公司分占了非洲蠟染布市場,分別是市占率居首的荷蘭商弗利斯科公司以及英國曼徹斯特的ABC公司。時至今日則是三分天下的情勢,除了原有的弗利斯科公司以及ABC公司外,新增了象牙海岸的尤尼瓦克斯(Uniwax)。誠如安妮所言,結合印尼爪哇與歐洲這兩項東西方元素、摒除狹隘的區域性,是促使蠟染工藝風行於非洲的關鍵因素。

非洲女力洞察商機

一九五○年代,多哥共和國首都洛梅(Lomé)的女性抓住了商機。她們與弗利斯科公司合作,將圖樣賦予特別意義,然後將之表現在蠟染布上,創意生財。舉例來說,在行銷話術上她們會說:穿著有珠雞(guinea fowl)圖樣服飾的人們是擅長存錢理財;而穿有燕子(swallow)圖樣服飾的人們,則會被解釋為花錢大方,有著闊氣的個性。此外,她們也表示燕子會捎來好消息,穿著這樣的花色,象徵好兆頭,將有好事臨門。

在當地,新嫁娘的禮服一套就有六件,除了服飾材質的講究外,具象徵意義的印花圖樣更被設計發揮得淋漓盡致。在一九七○年代的多哥,不少抓住蠟染商機致富而賺進大筆鈔票的女銷售員,她們被稱為「賓士女孩」(Benz Girls),因為蓬勃發展的蠟染生意讓她們賺得盆滿缽滿,足以購買昂貴的賓士車。

對妮可.奧古桑來說,蠟染布匹可傳家,也具投資價值。

對於妮可.奧古桑(Nicole Ogoussan)與許多西非婦女來說,蠟染布像是珠寶一樣值得女人擁有,是她們衣櫥裡不可或缺的行頭。妮可總是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她的這些蠟染衣飾,像是裙子、連身洋裝、襯衫以及圍巾等。「二十年前,還是學生的我就開始為自己採購布料。我母親也有一些蠟染棉布,甚至也得我女兒的青睞。我常到離家約三十五公里的科托努購物中心採購進口的蠟染布匹,那裡的服裝店小姐在新進貨時,都會傳送照片通知我。」

來到科托努購物中心就好像進入了西非的繽紛世界。這個占地寬廣、由磚石砌成的商場,自一九八○年代開幕以來,即為當地居民購物天堂。商場邊的街道也常有攤販林立,巨型陽傘下,陳列著絢麗繽紛、五顏六色的蠟染布匹。近中午的尖峰時間,商場內外總是萬頭攢動、摩肩接踵擠滿人潮。光是布料店就占了購物中心的兩層樓。被當地人尊稱為「夏洛特夫人」(Madame Charlotte)的夏洛特.巴巴貝托(Charlotte Babagbeto),是最早來此開疆闢土的布料女王。

丹托克帕市場是非洲最大的紡織品市場,總讓婦女們流連忘返。

「從我母親那一代就在這裡做生意了。我則擁有自己的店面超過四十年,我女兒也在對街開了店。有一些歷久不衰的設計圖樣,例如:馬匹、燕子、環形物、眼睛造型等,在我早期開店就已出現,至今仍是魅力不減,深受大眾歡迎。」夏洛特夫人說道。

「隨著經濟衰退,人們消費緊縮,市集生意已經不如往日昌盛。此外,競爭激烈下,店裡的來客數呈現逐年遞減的趨勢。我的貨源全來自歐洲的荷蘭,實在很難跟廉價的亞洲貨相抗衡。現在市集裡蠟染印花布料的鋪貨,幾乎也被來勢洶洶的亞洲貨取代了。」夏洛特夫人沮喪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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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麒麟

【本期封面】封面設計/秋雨生
十九世紀英國探險家必麒麟,透過探險向西方世界揭露了當時台灣神祕的原住民文化。一八六三年,打狗(高雄)正式對外通商,精通各通商口岸語言的必麒麟在此初試啼聲,之後語言能力的優勢又將他帶向更南端的恆春半島。圖中手持獵槍、身著蘇格蘭裙的青年必麒麟,應該還不知道自己未來將與東方遙遠的福爾摩沙島產生深厚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