峇里島八哥 重構遺忘的故事

峇里島八哥曾被認為是世上最珍貴稀有的鳥類,只棲息在峇里島西北角的一小塊區域,全世界的賞鳥者都渴望在野外與之相遇。

只棲息在峇里島西北角的一小塊區域,全世界的賞鳥者都渴望在野外與之相遇。(攝影/徐振輔)
只棲息在峇里島西北角的一小塊區域,全世界的賞鳥者都渴望在野外與之相遇。(攝影/徐振輔)

為全球最知名的觀光勝地,印尼峇里島每年吸引了數百萬名旅客前往造訪。但多數人不會注意到的是,在偏僻的島嶼西北端,有一座歷史悠久的西峇里島國家公園(Taman Nasional Bali Barat),最初是荷蘭人在一九四一年劃設的狩獵保護區,目的是要保護島上特有的老虎亞種——峇里虎。可惜的是,早在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七日,世上最後一頭峇里虎就已經死於荷蘭人的槍下。

當物種滅絕那一刻,故事就說到了盡頭,再沒有挽回的餘地。不過,在西峇里島國家公園的森林中,此刻還存在另一種神秘而迷人的白鳥——峇里島八哥(Leucopsar rothschildi,又名長冠八哥),牠始終在滅絕邊緣徘徊,而人們正努力將故事延續下去。

峇里島八哥是一個較晚才被西方學界發現的物種。一九一一年,德國鳥類學家施特雷澤曼前往摩鹿加群島考察途中,由於船隻發生故障,一行人被迫在峇里島滯留,遂藉機進行調查。來到北海岸的布布南時,施特雷澤曼發現一隻前所未見的白色鳥類,隨即拿槍射下製成標本。隔年,他將其發表為新種,歸入一個獨立的新屬。

「這是峇里島唯一的特有種鳥類,只生存在西北角的一小塊區域。我的童年願望就是能在野外見牠一面。」這趟與我一同前來的,是一位年輕資深的賞鳥者小黑。她告訴我,自己小時候翻閱鳥類圖鑑時,就特別注意過峇里島八哥。根據書中描述,牠似乎是世界上最珍貴、最稀有的鳥類。

我們從峇里島南端的觀光區,一路騎車來到西北邊陲的西峇里島國家公園,和一位事前聯繫的鳥類嚮導伊旺碰面。當我們表明,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尋訪八哥時,伊旺竟一臉輕鬆地表示:「那很容易呀。」隨後他帶我們來到國家公園管理處,在園區內一處空地上,我們見到一座巨大鐵籠,周圍有些稀疏樹木。彼時,一道白色身影從視野中掠過。

「在那裡,」小黑大喊:「我看到了!」

想不到,與峇里島八哥的相遇竟來得令人措手不及。在這裡,我們除了見到不少養在鐵籠內的個體外,還有許多八哥在附近自由飛行。我問伊旺,這些究竟是人養的還是野生的?他說兩者都有。後來我才漸漸意識到,對一個滅絕重生的物種而言,「野生」與「圈養」早已無法分別。

美麗的外表吸引了許多養鳥者的覬覦,使峇里島八哥從一九六○年代以來,便面臨著極其嚴峻的獵捕壓力。(圖片/達志影像)

在滅絕的邊緣徘徊

一百多年前剛發現時,峇里島八哥的數量就已經不多。有學者估計,二十世紀初期的族群量約在三百到九百隻之間(也有學者認為低估了),分布範圍局限在峇里島西北海岸的季風林帶。從一九七○年代中期有系統的調查開始,數量更是持續下滑——一九七六年有三百到四百隻,一九八四年剩一百二十五到一百八十隻,一九九○年僅有不到十五隻,二○○六年則一度被認為已在野外滅絕。

峇里島八哥過往面臨的生存威脅,大致分成兩個階段:一九五○年代以前是棲地流失;一九六○年代以後則是人為盜獵。該物種最初被發現時,生存環境仍是一片人跡罕至的荒野,直到一九一八年,歐洲公司首次在此設立種植園,生產椰子與木棉等作物。為了方便生產,他們從鄰近島嶼引進一批批工人,並在區域內建立定居點。隨著季風林開墾為農業用地,加上居民日常生活的資源利用,鳥類棲地開始不斷縮減。

不過,更大的威脅是人為獵捕。自從峇里島八哥被發現,這種棲息在遙遠東方小島的美麗白鳥便引起西方人觀看的渴望。一九六○、一九七○年代,峇里島八哥在歐洲與美國成為備受歡迎的展覽品,動物園與收藏家們爭相收購。巨大利益的驅使下,當地居民開始用鳥膠捉捕成鳥,或者掏挖巢中幼鳥以供販售。當時估計每個月都有四十到六十隻個體,從峇里島被運往世界各地。

情況在一九八○年代稍稍有了變化。由於峇里島八哥在歐美的動物園繁殖良好,圈養數量已達上千隻,沒有必要再從野外捕捉。儘管如此,盜獵之風仍未消弭,原因是市場從國外轉向了國內。在印尼,養鳥一直是上層階級非常流行的休閒活動,許多軍人、官僚、富商都熱衷於收藏珍貴鳥類,作為個人品味與社會地位的象徵。一九八○年代,當峇里島八哥在國際上受到高度關注時,本地養鳥者也對牠們產生了興趣。

事實上,峇里島八哥早在一九七五年就被列入《華盛頓公約》的附錄一,受到最嚴格的保護,禁止國際上的任何買賣;一九七○年印尼國內也頒布法規,加強對於該物種的保護。然而,這樣的公權力在印尼卻難以施展,其中一個原因是,印尼許多八哥私養者都屬於統治菁英階層,往往能豁免於法律制裁。另外,當時東爪哇有個強大的野生動物貿易團伙,控制著峇里島八哥的盜獵與走私——這些人以殘忍無情著稱,且使用越來越精良的工具,比如望遠鏡、對講機、霧網等等,這都使得執法者的處境更加艱難。

為了不讓八哥走上滅絕之路,一九八○年代中期開始,國際鳥盟和印尼自然保育總局合作,啟動一系列名為「峇里島八哥計畫」的保育行動。他們的任務主要包含兩個方向:第一,透過人工繁殖再野放的方式,努力提升野外族群量;第二,遏止盜獵,讓八哥能在自然環境中順利成長。

回歸自然的漫長旅程

那天下午,伊旺帶我們來到國家公園內的一座地點隱密的八哥繁殖中心,位於普拉帕阿貢半島某條森林小徑的盡頭,平時不對外開放。這是峇里島第一座官方繁殖機構,設立於一九九○年代。多年來,它都像一顆人工安裝的心臟,奮力為野生族群注入新鮮血液。

剛踏入園區,嘰嘰喳喳的鳥鳴便包圍了我們。這裡有超過五十間大大小小的籠舍,彷彿一座鳥類軍營,八哥們依照不同的年齡與狀態分配其中,生活作息受到嚴格管理。巴瑞安托是繁殖中心常駐的四位工作人員之一,他告訴我們,這裡目前有一百二十四隻八哥,其中四十七對是配偶。每間鳥舍的門上都掛有一份紙本文件,記錄牠們的生活履歷。每天早晨,飼育員會提供定量的香蕉、木瓜、蟋蟀、麵包蟲等食物,為了確保健康,還會定期補充維他命及抗寄生蟲的藥物。

由於這個機構的主要任務是繁殖,所以很大一部分空間,都是給配偶用的繁殖籠——大小為3米x2.5米x2.5米,每間單獨住著一對鳥,配有樹枝棲架和人工巢箱。由於是峇里島八哥是一夫一妻制的鳥類,配對後不會輕易更換伴侶。如果狀況良好,四個月就能繁殖一次,每次產下二到三個蛋。大概十三天以後,雛鳥就會孵化,接著便要移別的籠子,準備踏上一段回歸野地的漫長旅程。

繁殖中心的人工巢箱內,一對峇里島八哥剛產下兩枚淡藍色的蛋,大約十三天後就會孵化成雛鳥。(攝影/徐振輔)

那確實是一段漫長旅程。最早峇里島八哥計畫剛開始時,人們沒有意識到,讓動物回歸野外其實不如想像中容易。一九八八年初次野放時,用的是泗水動物園的三隻人工圈養個體,結果一隻死亡,另外兩隻消失無蹤。吸取這次經驗後,野放計畫做了兩項修正措施——首先,他們意識到峇里島八哥作為群居物種,必須先使其組成社會群體,每次至少野放十隻以上。其次,野放前要在鳥的左胸皮下植入晶片,以利後續的身份識別。

為協助八哥在野放前形成群體,繁殖中心建設了四個巨大籠子,寬約十米,高約十五米,內部包有整株大樹。幼鳥在將近一歲大時,就會被送到這裡,開始練習群居生活;一至二歲大時,再被帶往野放點——也就是我們剛抵達國家公園管理處時,在空地上看到的那座鐵籠。但這時還不能急於釋放,必須先在野放點的籠子裡適應一到兩個月,最後才能打開鐵門,飛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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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本文出自

必麒麟

【本期封面】封面設計/秋雨生
十九世紀英國探險家必麒麟,透過探險向西方世界揭露了當時台灣神祕的原住民文化。一八六三年,打狗(高雄)正式對外通商,精通各通商口岸語言的必麒麟在此初試啼聲,之後語言能力的優勢又將他帶向更南端的恆春半島。圖中手持獵槍、身著蘇格蘭裙的青年必麒麟,應該還不知道自己未來將與東方遙遠的福爾摩沙島產生深厚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