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下的光

俄烏戰火猶未止息,因地緣也好,歷史糾葛也罷,戰爭與和平永遠是人類五千五百多年來反覆搬演的「戲碼」。從與烏克蘭毗連的波蘭清晰見到,難民、當地人、志工與慈善醫療團體串聯起的力量。

○二二年二月二十四日,俄羅斯出兵烏克蘭,引爆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七十七年來,歐洲最大規模的軍事衝突。

地面上不斷傳來各種聲響和震動,沙夏(Sasha Novak)集中精神仔細聽,還是難以判斷那類似金屬發出的聲響,究竟是火藥正通過砲管,還是轟炸機低空飛過、發射砲彈的聲音?

這是沙夏一家五口躲在地下室的第三天。戰爭,把一家人和親友鄰居同時逼進這個看不到陽光的狹小空間,六十四個人成為命運共同體。因應炸彈隨時可能掉進地下室,他們把十幾個孩子集中安置在最安全的位置,大人專心聆聽辨別炸彈落點,六十幾個人都有默契,移動左右也都悄然無聲。

沙夏的祈禱

電力中斷了,在陰冷的地下空間分不清白天或黑夜,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無比漫長,老老少少只能靠乾糧維持體力。除了靜默,還是靜默;唯一能對話的,是和心中的神。

信仰東正教的沙夏不曾像此刻這樣虔誠而持續的祈禱,事業和金錢不再重要,他對上帝唯一請託,是讓大家「活下來」!

在殘酷戰爭下,激盪出愛的故事。一千多萬名烏克蘭老弱婦孺逃往國外,鄰國波蘭一度收容超過四百萬人;世界各地慈善組織與志願服務者也匯聚在此,跨越種族、語言隔閡,無分國籍、膚色、宗教,為這群徬徨無助的流離婦孺提供援助,給予溫暖、點亮希望。

我來自烏克蘭
慈濟華沙辦公室行政專員
漢娜.曼庫斯(Hanna Mankus)

一九八○年生於烏克蘭,母親為俄羅斯裔,居住在東南部俄裔人口居多的電力工業大城札波羅熱,擔任英文教職,熱衷志工服務,長年投入孤兒教育與照顧受傷的流浪動物。戰爭爆發後和兩個兒子逃到波蘭,六月底加入慈濟基金會在華沙服務行列至今,目前是慈濟基金會華沙辦公室聘任行政專員。

我的家鄉在烏克蘭東南部、聶伯河畔的工業大城札波羅熱(Zaporozhye)——這個歐洲最大核電廠所在地,因為戰爭,成了舉世皆知的地方。

人們總是對生日或是新年懷抱著美好的期待,我也不例外,但二○二二年二月二十四日生日那天,一早起床看到許多未接來電,以為是朋友祝我生日快樂;沒想到回電話時,朋友在電話那端對著我大喊:「快逃!戰爭爆發了!」

我的家在札波羅熱

接到朋友的警告電話後,我衝到窗邊往外看——好幾架俄羅斯軍機,正從克里米亞半島朝這裡飛過來!穿過我居住大樓的上空不久,響起一陣巨響,接著整棟大樓劇烈搖晃!眼前這一幕讓人不敢置信,就像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怖惡夢中——四十二歲生日這天,我最後一次在自己的臥室裡醒來,也是看到家的最後一天。我帶著孩子們匆忙逃到朋友家的地下室,十個人擠進六平方米(約一點八坪)的狹窄空間。

我的媽媽、外公都是俄羅斯人,札波羅熱是俄語區,本以為這裡不會遭到太大攻擊,也以為戰爭很快就會結束;但事後證明這些都是天真的想像。開戰後第九天,三月四日,俄軍包圍了核電廠,札波羅熱成為砲擊目標,情況變得非常危險!我從沒想過要離開家鄉、離開烏克蘭,但面對可能的核外洩危機,不走不行了!離開躲了九天的地下室,我和孩子們冒險趕回家收拾行李,匆匆奔向火車站。

所有想搭疏散列車離開的人,全都擠到了火車站,裡面人山人海。疏散列車沒有時間表,沒有人知道火車何時會進站。所幸我們只等了十五分鐘,火車就來了,一靠站,現場立刻陷入難以想像的恐慌和混亂情況——婦女、兒童、老人全都在尖叫、推擠,爭先恐後要上車。我的小兒子一度被人群推走,消失在我視線那幾分鐘,是我一生中最漫長和害怕的時刻!

終於擠上了火車,原本容納四人的車廂擠了二十個人。基於安全考量,列車沒有公布目的地和行經路線,只能相信司機會帶大家到安全的地方。晚上火車不敢開燈,四周陷入一片漆黑,我們不知身處何方。火車兩度行經交戰區,在隱蔽處停下來,通知乘客雙手抱頭、就地坐下。維持這個避難姿勢將近三小時,我微微抬起頭,從車窗望出去,遠處某個城市的天空一片火紅。

難忘追火車的人

讓我最感傷的是有一次火車減速準備進站,但空襲警報響起,只能重新加速離開。那一瞬間,我看到月臺上焦急等候的人們紛紛丟下行李,追著火車跑!而車上年幼的孩子們不解發生什麼事,還開心地對窗外人群揮手……追火車的人們絕望的眼神,一直縈繞在我心頭。

火車就這樣走走停停,行駛了一千公里,最後停靠在邊境城市利沃夫(Lviv)。我們轉搭跨境火車進入波蘭,兒子的老師來車站接我們,帶我們到盧布林小鎮比爾戈拉傑(Bilgoraj)暫時安頓。

這一路上歷盡艱險,我反覆問自己:離開烏克蘭是對的嗎?但抵達波蘭第一個晚上,看到孩子們安睡的臉龐,不必再像之前直接穿著外衣上床,以便隨時起來躲空襲;那一刻我非常確定——帶他們逃離戰火,是正確的選擇!

從絕望中重生

先前政府說戰爭很快就會結束,要我們等幾天。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幾星期、幾個月。札波羅熱已經完全被俄羅斯佔領,戰火沒有停歇跡象;滯留波蘭的我逐漸意識到,必須長住異國的現實。

回家之日遙遙無期,要維持一家四口的生活,我必須找一份工作。我在Facebook上看到,有個華人慈善團體「慈濟基金會」,要招募會說英語的烏克蘭人協助慈善工作。我打電話去應徵,這通電話成為我在波蘭展開新生的關鍵。

我被「慈濟基金會」錄取了,六月底加入服務行列。他們支付薪水,但稱我們是「志願服務者」。

作為「慈濟基金會」在華沙的專員,我們目前主要工作包括:家庭訪問、兒童品格教育,另外也為長者成立「餃子俱樂部」。

在烏克蘭,餃子是傳統食物,吃餃子象徵著豐收,很多老人家都會包。常用的餡料有馬鈴薯、蘑菇、白軟乾酪、櫻桃、紅醋栗等,可以是主菜,也可以當甜點。於是我們九月份為烏克蘭長輩們成立了「餃子俱樂部」,由我們準備素食餡料,把長輩接來慈濟,在這裡包餃子、談心,透過交流促進身心健康。長輩包好的餃子,我們幫忙銷售出去,收入八成歸他們,兩成捐出來幫助生活困難的烏克蘭家庭。如此自助又能助人,老人家都很開心,並且得到成就感。

陪伴親愛的同胞

瓦西里(Vasyl)和瓦倫蒂娜(Valentyna Safronov)是餃子俱樂部的固定成員。這對七十多歲的夫妻是退休機械師和工程師,來自烏克蘭東部的馬立波——戰爭初期就幾乎全毀的城市。開戰第十九天,一枚火箭砲擊中了居住的公寓,所幸他們躲在隔壁地下室而逃過一劫,但一輩子辛苦建立的家業,只剩下一個隨身包和兩本護照。逃來波蘭後,失去一切的他們並沒有失去笑容和仁慈,每星期「餃子日」來到慈濟辦公室,都會捐出零錢,微笑聽我們述說陪伴烏克蘭家庭的故事。

正如瓦西里夫婦一樣,參加餃子俱樂部的長者,從願意踏出家門那一刻開始,不再是孤獨的異鄉過客,而是慈濟大家庭的一員;在這裡受到歡迎和重視,找到歸屬感,也認識了新朋友,對未來重新懷抱希望。這正是我們樂見的改變,很高興這個計畫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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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

草鴞

【本期封面】攝影/曾翌碩
草鴞萌樣迷人,但生存空間隱密、活動範圍大,一般人難以看見,更別說認識、了解牠們,而在這當下,牠們已瀕臨在台灣「鴞」失。保育野外瀕危物種,總是從一些人的一腔熱血啟動,再透過科學進步與教育推廣,邀集更多人站在同一陣線努力。國際鳥盟推估草鴞平均壽命為6.1年,但台灣因數量稀少、監測不易,目前仍難以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