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與翼 在蛾、蝶與花葉之間的等待

醉心於植物花卉觀察的黃湘玲,透過畫筆記錄蛾類幼蟲的生命歷程、花葉間的蛾與蝶,以細膩的構圖與觀察力走入自然的藝術。

心心所愛的植物美化了這個娑婆世界、養育著萬物。不管是畫蛾、畫蝶,自然而然地,也畫下牠們的食草。

台灣是美麗的蛾類王國。在台灣已知的蛾約有四千多種,而台灣已知的蝴蝶約有四百多種。根據蛾類專家們的推估計算後,台灣的蛾,種類可能遠超過四千種。

蛾與蝶是屬於鱗翅目的一類昆蟲。鱗翅目的昆蟲,簡單來說就是翅膀上具有鱗粉、鱗片的昆蟲。他們的生命週期歷經卵—幼蟲—蛹—成蟲,四個不同發育的過程,這種過程又稱為「完全變態」。而像蜻蜓的生命週期只有卵—幼蟲—成蟲三種歷程,沒有蛹,這便稱之「不完全變態」。

蛻皮換齡是蛾、蝶最脆弱的時刻,每一次換齡都是與生命在搏鬥,養育、觀察牠們,可以感受到牠們的生存艱辛及各種環繞在牠們身邊的天敵,能夠變成一隻蛾或蝶,都是在斑斑血淚交織下,度過層層危險才能幸運地破蛹出繭,展翅翱翔天際!

蛾與蝶同屬鱗翅目,命運却大大不同,長久以來大家喜愛蝴蝶却厭惡蛾類,並嫌棄地稱之為「臭ㄧㄚˊ」、「垃圾ㄧㄚˊ」,從前鄉下的長輩們看到蛾類飛來家中,都非常不待見牠們,無情地將牠們狠狠踩死或是用掃把打死,印象中沒有人會喜歡蛾。

蛾與蝴蝶就像一個是黑夜一個是白天,夜裡出現的是蛾,白天看見的是蝶,但其實不然,許多漂亮鮮豔的蛾也會出現在白天裡,如我家常見的粉綠白天蛾及雌黃粉尺蛾,就非常喜歡白天裡徘徊在花叢間吸蜜。蛾類裡有非常多難以想像美麗的蛾,如霸氣十足的皇蛾,拖著長尾飛舞的水青蛾及像一枚精緻胸針的尺蛾等,蛾的樣貌形形色色、千姿百態、繽紛耀眼,是飛行在暗夜裡最出色的舞孃。

喜歡蛾、養蟲、畫蛾都是一個偶然。一開始是想畫蝴蝶,因為加入了「慕光之城——蛾類世界」,看見各式各樣美麗的蛾,就這樣踏上了養蛾、繪蛾之路。畫蛾容易,得蛾不易!因為我是一個重度戀家的繪者,沒有重要的事絕對不會出門。幸運地認識了林冠廷及李柏興兩位先生,他們總是大方的分享蛾寶寶給我,我們非親非故,他們卻送了我許多的幼蟲,令我深深感動!最後衷心地感謝本書裡所有幫助我的人,非常地感謝您們。讓我順利地完成這本《花與翼》昆蟲植物書。

但願這本書是一個美麗的開始。

.粉綠白腰天蛾 Daphnis nerii
.沙漠玫瑰 Adenium obesum

第一次親密接觸

住鄉下卻很少留意蟲類的作者,在陽台植物上發現這隻天蛾類幼蟲,胸前有鮮豔醒目的藍寶色大眼紋特徵。她日日透過昆蟲箱飼養觀察各種樣態,自此開始了描繪蛾、蝶、花的旅程。

為了皇蛾,種下一棵美麗的江某樹
皇蛾與江某樹

皇蛾是世界上展翅後最大的蛾類,幼蟲食量極大,最愛吃江某葉。所以我為了皇蛾,種了一棵美麗的江某樹。

蛾類的齡數是以每蛻一次皮來計算,幼蟲在換齡的前一天會不吃不動,酷似陣亡般癱軟。初次飼養皇蛾時,看見一隻幼蟲掉落癱軟不動,將其放回葉子上還是無法攀附再次滾落,觸摸牠也沒反應,以為牠已經死亡,便用葉子包裹後埋葬在花盆裡。隔日其它幾隻幼蟲也出現同樣的情形,我心想這批幼蟲大概都要陣亡了。一陣子過後卻發現有幾隻幼蟲已蛻皮完畢,變得更強壯肥美,也懊惱自己的無知活埋了一隻皇蛾幼蟲。

幼蟲蛻皮之後的第一餐便是將自己的舊皮囊吃掉,好像在吃白色綿花糖一樣,模樣可愛極了。接著我先是以江某的嫩葉餵食,經蛾友林冠廷先生提醒,皇蛾幼蟲食用嫩葉容易拉肚子而導致死亡,便立即改以中老葉餵養。幼蟲的大便形狀非常美麗特別,如圖左下方所繪,正面就像一朵有六片花瓣的菊花,側面看起來則像個手榴彈。終齡的幼蟲在停止進食及出現水便後,身體會逐漸縮小,開始吐絲結繭,繭為褐色。幼蟲會在葉梗與樹幹處加強吐絲固定以防止繭體掉落,強靭堅實的繭體上方處絲線會較為疏鬆,以利於蛾破蛹後從上方處爬出繭外。

這隻皇蛾的生命歷程是:二○二二年九月八日,產卵日。九月十八日,孵化(一齡)。九月二十一日(二齡)。九月二十四日(三齡)。九月二十九日(四齡)。十月二日(五齡)。十月九日(六齡)。十月十八日(終齡)。二○二三年一月十五日,一隻美麗的皇蛾破繭而出。

圖中所繪的皇蛾是由蛾類專家吳士緯博士提供。台灣各地的皇蛾特徵略有不同,圖中的雌蛾來自中南部,前翅末端較為圓鈍形,北部的雌蛾就與雄蛾相似,前翅末端呈尖長狀。雌蛾體型比雄蛾肥大,尾部呈灰白色,翅膀上美麗的透明窗紋呈風箏形,雄蛾則為三角形。皇蛾羽化後在不被打擾之下通常會一兩天不動,由於口器已退化所以不會進食。成蛾的壽命約十二天左右,其間雌蛾會散發費洛蒙,吸引雄蛾前來交配,產卵可達三百粒以上,此時皇蛾的生命也來到了盡頭。

.皇蛾 Attacus atlas atlas
.江某 Schefflera octophylla

驚悚電影的明星
鬼臉天蛾與龍船花

電影《沈默羔羊》的海報上,停在美麗素淨女人嘴唇上的那隻蛾就是鬼臉天蛾,牠最顯目的特徵就是胸部上灰白色骷髏頭圖案,是一種略帶神祕又恐怖的大型蛾類。牠也是蛾類中少之又少會叫的蛾,畫時只要用畫筆輕輕觸碰牠,牠便會身體上下擺動並發出唧、唧、唧的叫聲。

二○二二年六月四日,在鄰居的菜園裡發現了這隻終齡的綠色大蟲正津津有味吃著茄子葉,整棵茄子葉幾乎被牠啃食殆盡。鬼臉天蛾的食草眾多,身邊的龍船花正紅豔盛開著,思慮到讓這本書的食草種類更為多彩豐富,就將這隻鬼臉天蛾的食草改為紅色龍船花,龍船花的葉子鬼臉天蛾也非常愛吃。

龍船花喜歡生長在半遮蔭的灌樹叢之間,它在台灣可以四季開花,春夏交際時花開最為旺盛。端午前走在花蓮的鯉魚潭步道時,湖面上會有選手練習龍舟,吆喝聲穿梭,步道旁的龍船花也正逢盛開時節,令人印象深刻。

發現鬼臉天蛾的兩天之後,六月六日停止進食,不停徘徊爬行。隔日牠定點不動,也許是不斷的爬行瘦身所致,肥胖圓潤的身軀開始漸漸地縮小。六月十日進行最後一次蛻皮成蛹,我畫在蛹旁邊就是牠最後-次的蛻皮。

六月二十七日,羽化成蛾

.鬼臉天蛾 Acherontia lachesis
.龍船花 Clerodendrum kaempferi

秋日的美麗邂逅
芋雙線天蛾與海芋

歲末天涼之際買了一盆黃海芋,因為是要拿來畫的,所以並沒有地植而暫時擱置在花圃裡的鴨跖草旁邊。黃色海芋是我歲末最愛訂購的花材之一,花期長又美麗,這朵海芋真是盛開到可以看見佛焰苞裡面的肉穗花序上的雄雌蕊,一般切花市場喜歡杯形漂亮的海芋,這樣打開的花形是比較不受青睞,不過畫畫時我喜歡這樣花苞自然翻開的樣子。

海芋旁邊的鴨跖草是一種蔓延生長快速的植物,當初只種下一小段,卻靠著土肥加上雨水滋潤很快就變成一大片,浪漫的藍色花瓣非常美麗耀眼。因為長得太快太多,常常須要修剪不然很快便會淹沒其它花卉。枝莖細柔匍匐綿延生長,藍色小花清晨盛開,午後便開始閉合凋謝。

二○○二年九月一日,在海芋的葉子上面發現了一隻尾巴尖尖翹翹的芋雙線天蛾寶寶,灰黑光滑的身體頭部有一排白黃斑點,胸部兩側有兩對擬眼紋,腹側中央有排橢圓形色斑及細小白點,橢圓斑上面呈暗紅色下面為金黃色。幼蟲的橢圓斑顏色會隨著各期蟲齡略為變化,尾端為線狀,尾突上端呈白色。終齡後期,牠會潛入腐葉鬆土裡化蛹。

九月十八日,結蛹,剛形成的蛹為淺褐色,身體兩側各有一排黑點,蛹頭部的眼睛微突可見,蛹體轉為深褐色時便是即將羽化成蛾。

十月一日,一隻淺棕色的蛾破蛹而出,前翅有兩條一粗一細的黑褐色條紋,粗條紋上方中央處有一顆明顯的黑點,蛾體背上有兩條細細的金白色縱線,體側兩邊有金色毛紋。將牠放在樹枝上立即飛向天空消失不見。

.芋雙線天蛾 Theretra oldenlandiae oldenlandiae
.海芋 Alocasia odora

放飛,不放飛?
花鳳蝶與台灣香檬

二○二二年十月,秋意漸濃之際,美花老師砍來一大把野生的台灣香檬給我,一顆顆紅橙橙的果實超級亮眼討喜,果實小巧可愛貌似金桔,新枝側芽白花綻放,香氣襲人,隨意將幾枝插入土甕中煞是美景入室,其餘剪下擺放盤中用來榨汁加蜂蜜。台灣香檬的維生素C可是普通檸檬的三十倍,果液酸溜無比,有時會先採食神祕果嚐後再吃香檬,入口立即轉成香甜可口。

十月一日,發現香檬葉子上附著幾粒黃色蝶卵,隔天十月二日孵化。一齡幼蟲的模樣像灰褐色鳥糞狀,以嫩葉餵食。十月四日蛻皮二齡,八日蛻皮三齡,十一日蛻皮四齡,十五日蛻皮為五齡。幼蟲期大約二十天左右,幼蟲在遇到危險或被觸動時頭部會伸出紅色臭角,並散發出一股難以形容刺鼻的腥臭味藉此嚇阻敵人。

十月二十四日靜止不動,吐絲固定身體準備化蛹。我畫的這個蛹是呈現棕橘色。十一月三日羽化成蝶。大部分的鳳蝶後翅外緣會有一對尾突,花鳳蝶的後翅則不具有尾突為其主要的特徵,又有無尾鳳蝶之稱,花鳳蝶是完全變態(卵—幼蟲—蛹—蝶)從卵到羽化成蝶歷程約三十天。趁著花鳳蝶剛羽化停歇在葉子上晾翅時,立即快速地畫下牠後翅背面的美麗斑紋,畫活體時我總是小心翼翼分秒必爭,盡快一、二個小時內畫完,深怕牠飛動改變姿形。曾請教過蛾蝶專家有什麼方式可以讓蛾蝶短暫昏迷而無害?答案是一般都是將蛾蝶活體放置冰箱冷藏昏迷。

剛開始覺得要將其放入冰箱,內心好掙扎。蛾常常一天兩天都會停佇一處不動,方便讓我慢慢地為牠畫像,蝴蝶比蛾更為好動活潑,後來為了完整畫下蝶影,有時我會放置冰箱冷藏-下,等待牠不動淺淺昏迷時,拿出冰箱盡快畫完然後放飛。放入冰箱的時間需要拿捏好,時時注意觀察,才不至於冷藏過久令牠受傷無法飛翔;蛾蝶在冰箱裡會呈現短暫的冬眠現象。

放飛與不放飛也是經過一番心理掙扎。曾經一將牠們放飛上天後就被八哥飛來叼走,漸漸地就讓有些蛾蝶在屋內自由飛翔度過牠們的最後一段旅程。

.花鳳蝶 Papilio demoleus
.台灣香檬 Citrus reticulata var. depressa

本文摘錄自大塊文化出版之《花與翼:在蛾、蝶與花葉之間的等待》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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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

五色鳥

【本期封面】攝影/吳志典
這是南投某餐廳停車場內的一棵五色鳥巢樹,五色鳥曾利用此處的枯幹枯枝築巢至少兩年。微傾的樹幹可見親鳥做巢的用心良苦,在多雨的台灣,雨水不致於打進樹洞,家裡不淹水,雛鳥更為安居。不過,最後餐廳主人仍以安全與美觀為由選擇剷除,改種山櫻花;不怕人聲的五色鳥失去可以打洞的樹,再也沒有飛來歌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