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驛新城 銘刻在鐵道上的高雄城市史

舊高雄車站遷回都市中軸線的工程,為工期超過二十年的新站落成揭開序幕,見證都市變遷的老建築,將繼續傳承跨世代的記憶。

舊高雄車站遷回都市中軸線的工程,為工期超過二十年的新站落成揭開序幕。(攝影/黃世澤)
舊高雄車站遷回都市中軸線的工程,為工期超過二十年的新站落成揭開序幕。(攝影/黃世澤)

九四一年燠熱六月下旬的一天,縱貫線火車經過鼓山後並未直接駛向高雄港,而是轉了個大彎,進入被稱為大港埔的平原,停在一座頂著氣派唐風屋頂的現代水泥建築前。這座剛啟用的高雄驛在周邊大片的農田中,或許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但這正昭示殖民者的企圖:這片土地將成為日本帝國的南進基地。當時人們還沒想到,歷史即將發生鉅變,一個月後,日軍開進法國的中南半島殖民地,美國隨即對日實施石油禁運,很快雙方衝突演變成全面戰爭,徹底改變高雄乃至全島的命運。

八十年後同一個地方,水田早已消失,就連鐵路都不見蹤影,只剩高雄驛還在這裡,準確地說,高雄驛也不在原本的地方,而是正在往原處附近「前進」。在行政院長與高雄市長的見證下,高雄驛展開盛大的「回娘家」之旅,二○○二年因鐵路地下化工程被遷移的高雄驛,將重回都市中心,繼續見證歷史。

軌道與高雄的都市發展密不可分,也隨著時代不斷演進,過去載運原料與工業產品的鐵道,如今成為輕軌行駛的綠色廊道。

在軌道上移動的「火車站」

「能夠參與這個工程是很幸運的事」,鐵道局南部工程處處長劉雲生說,二十多年前他從台北被派往高雄,加入高雄鐵路地下化與新車站的規畫和建設工程。這是一個規模浩大的計畫,不但要設計出讓旅客能夠在進入地下的鐵道及新建的捷運間順暢轉乘的地下站體,地面上還要建設高架橋,在施工期間確保都市交通的運作。但對鐵道工程師來說,能參與影響一座城市未來數十甚至百年交通和景觀的工程,可謂是夢寐以求之事。

但想不到劉雲生在新站計畫遇到的第一個大挑戰,卻是位於施工範圍中央的舊車站該怎麼保留的問題。劉雲生說,當年車站保留一共有三個選項,分別是原樣重建、原地保留、遷移保留,原樣重建對於原建築的破壞最大,原地保留的安全風險高,遷移保留被認為是最佳選項,但當時台灣還沒有能夠妥善遷移這個重達兩千五百公噸規模建築的技術,經過一番研究,他們找到技術成熟的日本清水建設公司,巧的是,清水建設正是當年興建舊高雄車站的公司「清水組」。

舊火車站被搬上軌道,終點就是串聯港與市區的都市中軸線。

「遷移工程,就像是給車站穿上溜冰鞋。」負責目前車站遷移工程的南工處總工程司張維舜如此形容,工程首先要將車站頂升與基礎分離,然後以井字形型鋼支撐建築底部,所謂的溜冰鞋,指的則是型鋼下方鋪設的鋼棒,透過千斤頂的推動,鋼棒就像滑輪一樣讓車站能在鋼軌上移動,每向前移動一段,鋼棒再往前鋪設,就這樣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緩緩前進。

十九年前,剛進入鐵道局不久的張維舜也是車站遷移工程團隊的一員,「現在台灣已經有能力自己遷移車站」,張維舜說這次的工程難度其實更高,為了與未來新站結構結合,舊車站必須先往上抬升近四公尺,接著平移兩段到達定位後,再下降兩公尺多,移動的過程若有受力不均的情況,就會造成建物結構的破壞,必須非常小心,每次只能移動幾釐米,光是向上抬升就花了兩個月的時間。

圓形鋼棒就像「溜冰鞋」讓建築移動(左圖),遷移工程將建築上抬近四公尺(右圖)。

當舊火車站完成這段橫跨十九年的旅程後,將成為新站的出入口,再次扮演高雄門戶的角色。未來旅人走出車站,映入眼簾的將是筆直的中山路,視線的盡頭,聳立著高雄地標八五大樓。為了讓舊車站重回這條「中軸線」,許多人煞費苦心,那麼這樣的空間景觀,究竟訴說著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呢?

站在高雄的中軸看城市史

「君臨天下」,長榮大學永續發展國際學士學位學程助理教授劉碧株這樣形容高雄車站的位置,翻開一九三六年的「高雄市市區擴張計畫圖」,可見在日本政府規畫中,市區的道路以鐵路為參考線直角交錯,而車站就坐落在能夠俯視高雄港與市區的中央位置,當時的規畫與今日的市區樣貌幾乎相去無幾。

劉碧株指出,以車站而非行政機關為核心的都市計畫,顯示交通對高雄的重要性,而對交通的重視反映的是日本政府將高雄作為出口樞紐乃至臨港工業基地的定位。首任台灣總督樺山資紀將興建縱貫鐵路視為他的首要任務之一,日本政府計畫在台灣南北各選一港作為進出口基地,並以縱貫鐵路加以串聯,將台灣各地的資源送往日本與亞洲各地。由於打狗港相較於北邊的安平港更具有發展為現代化大港的地形條件,加上其地理位置能夠連結嘉南平原與屏東平原兩大糖米產地,因此被選為縱貫線終點,鐵路將農產品大批大批送到打狗,裝運上船,不久打狗就超越安平成為台灣南部最大港,而打狗也因為港口和鐵路從漁村逐漸發展為城市。

日治時期,高雄港的岸壁上,火車送來大批香蕉準備上船出口。(圖片/高雄市立歷史博物館)

在當年的都市計畫圖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鐵路經過高雄站後,分岔成兩條路線,一條向東往屏東延伸,另一條向南環繞市區通往港區,這條環市的「臨港線」是為了供市區南方發展新的工業區使用,車站前大路也直通此區,這個規畫奠下高雄日後成為台灣工業核心的基礎。

從高雄現在的道路仍能看到殖民規畫的影響,劉碧株指出,棋盤式的道路規畫常見於南美的殖民城市,方正的格局易於向外擴張,顯示殖民政府向北和向東拓展的企圖,而高雄寬闊的馬路和圓環,則是為了展現帝國的威權,高雄車站前的中山路,即日治時期的昭和通,就是典範之一。

橋頭糖鐵是全台第一個五分車系統,開創糖業資本時代。(圖片/高雄市立歷史博物館)

舊高雄車站的建築是所謂的「帝冠」樣式,也有明顯的帝國色彩,帝冠式建築的特徵是在現代主義建築加入唐風日本寺廟式的屋頂,被視為日本民族主義的展現,甚至是對外擴張的軍國主義象徵,「是否要保留具軍國主義色彩的建築,在當年車站保留的討論中,其實是個有爭議的議題。」高雄科技大學博雅教育中心副教授,也是前任高雄歷史博物館館長的王御風說,但作為大日本帝國南進基地以及「工業台灣、農業南洋」政策前線的定位,也是高雄歷史不可切割的一部分,更深深地影響高雄戰後的發展。

王御風說,日治時期只是紙上概念的「中軸線」,在戰後成為現實,南邊作為日本南進工業基地的戲獅甲工業區,在國民政府接收日產後成為高雄乃至全台的工業重鎮,北邊在日本戰敗時仍是大片農田的地區,也因工業區以及大量的移民發展成都市。這條中軸線就是今天的高雄捷運紅線的路線,向北通往左營,向南延伸到小港,至今仍是高雄都市發展的主要軸線。

曾經鐵路是貿易動脈,現在的棧庫群留有部分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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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經典雜誌撰述
曾任《經典》雜誌撰述
曾任《經典》雜誌副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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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香尋味

【本期封面】攝影/劉子正
香料,雖是食物中的配角,但少了這一味,主角肯定黯然無光。香料植物為食材添味增色,也帶來高識別度,聞到某種氣味,你會馬上對應出某個場景、國度。今日台灣,從原住民、移民到新住民歷史,在香料植物的跨國流動下,融合出的新台灣味,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