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從前.有家金淼寫真館 吳金淼、吳金榮兄弟鏡頭下的楊梅故事

治時期一間地方上唯一的照相館,自豬圈起家,保留三十多年、兩萬張居民婚喪喜慶與地方記憶,拼湊成楊梅客庄動人的地方史。

九三五年「金淼寫真」正式掛牌,吳金淼成為楊梅街庄唯一的專業攝影師,由於攝影技術精湛,逐漸各方拍攝邀請紛沓而至,從出生、就學、入伍、結婚、做壽、喪儀,甚至一時興起,不論任何的拍攝題材,寫真一定擔負起任務。拍攝之後相也很謹慎地保留底片,其中有早期的玻璃底片、6×9吋的大型塑膠底片,以及一九六○年代流行的35釐米捲型底片;除了保留底片,還留存客戶近兩萬張的相片。由於拍攝的題材以及地點多樣化,一部自日本昭和時代以降的楊梅影像歷史,在時間的洪流裡被留存下來。

故事的起點——金淼寫真

一九一五年吳金淼出生於楊梅庄一戶常民百姓家,父母親於市場邊開雜貨店。從小他就嶄露出繪畫天分,十一歲參加「慶祝日本天皇登基繪畫比賽」一幅松鶴圖被評選為第一名,但頒獎時主辦單位發現得獎者是個小孩,竟改為第二名。

一九二九年吳金淼自楊梅公學校畢業後,於好友陳振芳處接觸到攝影,一九三二年取得寫真的「企業許可令」;一九三五年個人拿到「寫真營業許可」,「金淼寫真」便正式於楊梅大華街六十九號掛牌開張了,那一年吳金淼二十歲。

弟弟吳金榮小吳金淼九歲(一九二四年出生),一九三九年也取得寫真營業許可之後,便與吳金淼共同經營寫真,擔任其得力助手,許多吳金淼與友人的合影,都是由他按下快門;妹妹吳明珠聰慧而美麗,深得大哥吳金淼的喜愛,主要負責修底片與上色的工作。由於兄弟倆攝影技術精湛、妹妹細心手巧,於是三兄妹合作經營的寫真更上軌道,拍攝邀約不斷、生意興隆,一九五一年吳金淼得以買下大華街六十五號店面繼續經營,且因應時代政權的改變,更名為「金淼照相」。

至於吳金淼何時開始學拍照?根據吳金榮的說法:「記得我哥十三歲就開始攝影了。」但因當時吳金榮僅有四歲,記憶模糊,所以無法詳述交代吳金淼學習攝影的過程。

不過,用這個時間來推算,吳金淼最遲在一九三○年十五歲以前就開始學習攝影,在吳金榮九歲的記憶中,哥哥那時除了幫人照相外也兼畫像,可惜的是,照相與畫像之間有無關聯?如何搭配運用?吳金榮無法詳述,但大部分得到的回答是:「日本時代有的畫像師會搭配照相,然後再依據照片來畫,人像就非常真實了。」

《台灣攝影家 吳金淼》提到:「有人認為吳金淼的寫真是受友人陳振芳(1917-1999)的啟發。」但以我對攝影技術(含暗房沖片、放印)的了解,吳金淼受到陳振芳的「啟發」絕對不止於「觀念」,而應該是全套的攝影技術:認識相機與操作、沖洗底片、在玻璃片上塗感光乳劑、調製藥水;藥水還分為沖洗底片與照片紙兩種。這其間還關係到藥水造成照片明暗對比(軟調、硬調)的差異,相紙定影之後的水洗、烘乾等技術。如果這些僅止於「啟發」,而沒有師傅現場傳授「武功祕笈」,吳金淼是不可能自學全套的攝影技術並賴以為生。因此我敢斷定——較吳金淼年少兩歲的陳振芳,是吳金淼攝影技術的啟蒙老師。

家族與寫場

根據《台灣攝影家 吳金淼》一書:「吳金淼的家族,在曾祖父吳壽生那一代才從廣東梅縣渡海而來,由於來台的時間短暫,扎根尚淺,家族雖擁有漢醫背景,但發展不順,吳阿昌(金淼父親)一度還跟著父親吳慶三從事理髮業,後來才轉而從商,經營雜貨店。」

吳金淼是來台第四代,以此推估,吳家來台時間應該在清道光年間,當時楊梅壢早就被開墾殆盡,如要耕田,只有冒著生命危險進入內山。其實吳家會選擇住在市場旁邊扎根,就是為了尋找機會,因此原來跟隨父親理髮的吳阿昌轉而從商,也讓吳金淼的人際與視野較一般農村孩童更加寬廣,有機會選擇與一般人不一樣的人生道路。一九三三年吳家從市場搬到楊梅大華街六十九號,此時十八歲的吳金淼已可靠替人拍攝與畫像維持家裡生計,因此他的父母才敢結束雜貨店,在租來的房子成立一間攝影專用的「寫場」(攝影棚)。

「我九歲就搬到現在住的下兩間,當時還沒有電火,要點天燈(俗稱燈盞火),桌頭燈用水油。搬過來後,店仔(雜貨店)沒開了,我哥就繼續照相。房子的前面當作客廳,放一些見本像(樣品),半中間做一個眠床,再過去也有一個大眠床,在大眠床旁的窗戶邊做一個做事間,再過去就是天井,天井旁為廚房。當時要進入後面的寫場真不方便,經過天井時有一個四五尺的大井壢,要從旁邊過到那後背啊!」

吳金榮這段話清晰描述早期店街的結構:店面、起居室、天井、廚房到最後背,而吳金淼為拍攝所設置的「寫場」就在最「後背」。楊梅街上的房子一般最後一間為廁所與豬舍,一九七○年代以前,桃園養豬風氣非常盛,大部分家庭都會養一兩頭肉豬,也有養母豬的,一方面藉此解決家裡的廚餘,一方面肉豬養到一兩百斤時賣給豬肉販,還可增添一筆收入;母豬若是生豬仔,會有豬販來收。因此房屋的最後一間,屋頂經常沒有蓋滿,特意留下三分之一的空間,讓空氣流通,也讓日光射入,免得豬仔們「不見天日」。聰明的吳金淼,就利用這個太陽光可以照射進來的空間(豬圈),將它改造成拍攝的「寫場」。吳金榮說:

「單邊的屋子較高,另一邊的屋子較低,低的這邊有厚玻璃,做臨時屋頂。那時照相完全靠日光,晚上暗一點就沒辦法照了。還有一種方法,十分有必要時就要打石光燈,小孩子玩的小(火)藥仔,放到一個盤子上,閃光粉啊,看距離與人數來決定放多少顆,點下去會發光……。當時過年前後拍全家福照的,經常是拍不完,要排隊。還有一種,靠近牆壁光線不夠時,要打補助光,就用人工拿著鏡子反射光線,比較不方便。」

如此克難營業了十六年,一九五一年告別「寫真」的年代,搬新家,攝影事業更上層樓,不僅照相的空間變大,更擁有室內可打光的攝影棚。六○年代下半吳金淼的攝影重心漸漸轉移到藝術創作上,照相事務逐步交由弟、妹管理。三兄妹宛如鐵三角,共同守護「金淼照相」超過半個世紀,終其一生一起為楊梅地區留下了珍貴的庶民生活影像。

伯公山寫場

在吳金淼的人像作品中,有許多是在伯公山上的大樹底下拍的,這點非常特殊。因為一般拍攝人像幾乎都選擇在室內,但是由於地緣關係,吳金淼經常把照相機移到大樹下,以大樹為背景,不但創造特殊場景,更連結了幾個世代楊梅人的感情,吳金榮在解說照片時,還不時地提到某棵樹的位置以及它的特色,可以感受到錫福宮與伯公山在吳金榮心中的地位。在伯公山旁出生、成長、工作了一輩子,那一帶承載著許多的情感。吳金淼在此地留下了許多日本時代楊梅青年與婦女的服飾影像,加上吳金榮的解說,可以是研究日本時代服飾者的資料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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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

鳥瞰合歡越

【本期封面】圖片提供/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
百年前日人開闢理蕃路合歡越(今稱合歡越嶺道),西從霧社東抵富世(太魯閣),全長一○五公里,與八通關、能高並列日治時期中部三條越嶺道。擅於繪製鳥瞰圖的吉田初三郎來台寫生,在代表作〈大太魯閣交通鳥瞰圖〉裡鉅細靡遺繪出古道上一處處景點:駐在所、部落、宿泊區及瀑布、鐵線吊橋等,與今昔照片對照,無不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