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戰復燃下的緬甸 隱身叢林的醫院

一九四八年緬甸獨立後就內戰不斷,二○二一年以來青年戰士多死傷,各地自發性組成祕密醫療網,收治傷患並提供復健協助。

一名在緬甸軍隊空襲中受傷的平民被抬進隱藏在樹林間,用竹子搭建、後來才有水泥補強的祕密醫院,平均每個月處理一百人次因內戰創傷的手術。(攝影/Thierry Falise)
一名在緬甸軍隊空襲中受傷的平民被抬進隱藏在樹林間,用竹子搭建、後來才有水泥補強的祕密醫院,平均每個月處理一百人次因內戰創傷的手術。(攝影/Thierry Falise)

年僅六歲的莫莉來說,二月五日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在她小小的腦袋裡,可能永遠都存在個問號。有誰能告訴小莫莉:當天她在學校裡看到的天際閃光並非自然的天文現象,而是由緬甸軍隊發射的迫擊砲所造成的。這從天而降的人為災難,奪走了她四個小小友人的生命,莫莉本人則和另一名兩歲多的小男孩身受重傷。

聽見爆炸聲的當下,莫莉的父親約內布雷心頭一驚,立即騎上摩托車,飛也似地奔向這所位於緬甸東部克耶邦的小學。看到自己的女兒全身染滿鮮血、倒臥在老師的懷中,約內布雷二話不說立即將莫莉搶過來,一手環抱著孩子,另一手則轉動摩托車的油門把手,全速衝向醫院,途中轉乘通往醫院的接駁皮卡車,歷經多個小時,總算抵達這家隱身於叢林中的醫院。

「當時莫莉的內臟器官多數都已破裂,除了腸、胃、胰臟等要進行縫合手術外,其中一顆腎臟被迫摘除。」望著身旁術後正在休息的女兒,約內布雷回憶,「緬甸軍政府慘絕人寰的酷刑,令人髮指!」這位愛女心切的父親憤怒地譴責道。

自從二○二一年二月軍事政變推翻了緬甸民選政府以來,軍政府對平民和反抗組織進行的無差別空襲行動已成常態。過去數月,面對來自全國各地群起的反抗行動,軍政府空襲行動尤其變本加厲地蔓延全國各地。根據政治犯援助協會(Assistance Association for Political Prisoners)的數字統計,政變中,共有四千七百二十位平民遭軍政府和親軍事團體所殺害,更有數萬人被迫截肢。

手術室裡正進行兩枱刀,一個是被彈片打中造成骨折的平民,另一個是年輕叛軍需要截肢,即使醫護人員也不一定受過完整訓練但仍勉力為之。

克難急診間成祕密網絡

約內布雷的目光被醫院入口處引發的騷動所吸引:一名十八歲克倫尼族戰士被抬放在由桌子拼湊成的克難式病床上。隔壁手術室裡,同樣以兩張桌子拼成手術枱,同時間進行截肢手術和剖腹產手術。三十六歲的外科醫生文森在青年戰士的一側胸部開了個洞,插入引流管,排出了近一.五公升的血液。再遲幾分鐘,這名少年可能會因急性肺出血而窒息死亡。

路加醫院(Luke Hospital)是隸屬於祕密醫療緊急網絡的主要機構,這個醫院網絡總共包括六家醫院、近五十家診所和護理中心,以及一些復健中心;這些醫療機構遍布於緬甸東部的克耶邦,此區域同時也是反對軍事獨裁政權特別活躍的地區。路加醫院的資金來自口耳相傳和社群網路的私人捐款,捐款者與捐款單位主要來自國內外的緬甸公民,以及像自由緬甸遊騎兵(Free Burma Rangers)等獨立組織的援助。

路加醫院的設備包括一間手術室、一間急診室,還有加起來共六十張病床的兩間病房,另外也為工作人員和病患家屬提供了生活專區。院內大部分的傷患多為反抗軍和無辜的平民,空襲、砲彈攻擊、地雷是造成他們受傷的主要原因。傷患在第一時間會被安置在稱為「傷亡收容點(Casualty Collecting Points)」的地方進行救治,這些收容點多設立於戰事後方或當地診療所。「送到這裡的傷者多為腹部或四肢受傷。除了心臟手術,因為我們未受過完整訓練而不敢貿然收治外,所有的救治我們都傾力而為。」文森醫師說:「當然,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如果真有心臟病患送過來時,我還是會試著盡我所能進行救治。」

二○二二年五月成立的路加醫院,接受私人與網路善心捐款,招募年輕醫護人員甚至醫學院學生,五十三人全是志願者,用桌子拼成六十張病床。

救傷同時重建互信

院內五十三名志願者包括六名專科醫師,以及外科、骨科、婦科醫師和麻醉師與十四名護士和七名學生,其中大多數來自緬族,他們在二○二一年政變之前被分配到仰光、曼德勒等城市的公立和私立醫院。政變後,他們離開了自己的家鄉和原有的工作地點,前往緬甸與印度、中國、泰國等國接壤的少數民族居住區,在那裡他們提供了所學與醫事經驗、知識,並展開了全新的生活。透過臉書和其他社群網路,十位年齡在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參與了一項建立醫院於少數民族地區的專案。

接受過醫學影像技術培訓、也是路加醫院創始人之一,今年二十六歲的高明明回憶道:「一開始,這些長期受到壓迫的少數民族將我們緬族人和緬軍視為同類,而拒絕合作,但我們設法獲得他們的信任,並說服他們,我們是在為民主和聯邦國家而戰,與緬軍是不同的兩個族群。」

「除了由來已久與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之外,該地區的大多數村民也因為空襲威脅而拒我們於千里之外。但經過一連串的解釋與溝通後,終於說服了他們,允許我們在此建造路加醫院。」二十九歲的奎彭博士補充道,緬族的他是路加醫院的創辦人之一。新冠疫情大流行期間,也是發生政變之前,他在仰光一家私人診所擔任志工。

這是一個令人注目且振奮人心的實例,說明了跨族群的和解正蔓延至全國,完全出乎軍政府的預料。

「一開始,我們用僅有的竹材在三個月時間裡蓋好克難式的路加醫院。所幸後來得到外界的援助,得以用水泥與混凝土強化醫院的建築。」奎彭表示,雖然醫院坐落於兩塊大岩石間,且有高大的叢林樹冠作為天然的遮蔽,仍不時地受到軍政府的飛機、無人機等空中威脅;更過分的是,常有偽裝成一般平民患者的軍政府間諜,潛入醫院蒐羅資訊,進而從事破壞醫院的行動。已知至少有兩間醫療院所遭受軍政府的砲彈攻擊,如今僅剩下路加醫院和另一間與撣邦接壤的醫療院所正常運作。醫院旁雖有防空洞、戰壕、地堡等設施,然而,一旦有大規模的轟炸,恐怕很難有足夠的時間可撤離所有病患與醫護人員。

自從二○二二年五月開始救治傷患,路加醫院寫下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輝煌紀錄:醫治超過一千五百名的傷患、執行八百件手術,其中包含三百八十九次急診手術。

每天一早,曾任職於緬甸克耶邦首府的壘固醫院、現年三十八歲的梅奧.坎特.可哥醫師,會帶領著同事文森醫師和蘇醫師進行例行性的病房巡查。和梅奧醫師同齡,骨科專科的蘇醫師曾擔任仰光醫院助理外科醫師。

一名來自反對派武裝組織的十九歲戰士坤南失去一條腿,卸下護具後輕鬆自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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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火遞

【本期封面】圖片/Paris 2024/Samuel Jeglot/Poisson Lune Production
這是充滿詩意、力量和歷史性的時刻。六月十八日,三十九歲的自由潛水員莫多洛(Alice Modolo)於法國的濱海城市阿爾卑斯省的自由城港口下潛,完成火炬的地中海傳遞之旅,將已在法國海外屬地連續傳遞數日的聖火再次帶回法國本土。莫多洛是一位法國優秀的自由潛水員,她在二〇二一年創下首位配戴單蹼潛入百米深的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