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土地燎原學習 以火制火的技能重返現代

澳洲原住民以火作為工具,在極端氣候下保育土地、重建族群文化。在四至七月的旱季期間,護林員配合直升機投下的燃燒彈,手持滴灌噴頭徒步數百公里,進行火災管理防止野火肆虐。

在四至七月的旱季期間,護林員配合直升機投下的燃燒彈,手持滴灌噴頭徒步數百公里,進行火災管理防止野火肆虐。(攝影/Matthew Abbott/Panos Pictures)
在四至七月的旱季期間,護林員配合直升機投下的燃燒彈,手持滴灌噴頭徒步數百公里,進行火災管理防止野火肆虐。(攝影/Matthew Abbott/Panos Pictures)

一月初的一個清晨破曉,澳洲北部沃德肯原住民保護區(Warddeken Indigenous Protected Area)西緣的聾峽谷(Deaf Adder Gorge)附近,二十五歲的護林員阿里傑.納巴藍拔爾(Arijay Nabarlambarl)從直升機上一躍而下。熱帶高溫撲面而來,使他先倒退了一步,才又邁步走向火場。

低矮的火焰匍匐蜿蜒著,把乾透的溼地燒了個遍,留下焦炭般的表土,以及許多根部焚黑、彷彿穿了黑襪的白千層樹。他落在另外兩名護林員後頭,手中的吹葉機合奏出震耳的交響樂,淹沒了火舌吞噬森林的劈啪聲。三人在林地周圍繞行,熟練地將落葉紛紛吹回燄頭上,以阻止火勢蔓延。

他們是阿納姆地(Arnhem Land)的三組原住民護林員之一。在這片位於北領地首府達爾文以東兩百五十公里的廣闊荒野上,一場由閃電引發的野火正在進行撲滅,火勢朝多個方向擴大,四竄的火舌時而躍入高大的濱刺麥草叢中,時而爬進小腿高度的砂岩縫隙裡。

在族人點燃的火燄引導下,擔任原住民護林員的這一家人穿越祖先土地,以六天徒步旅行深入原野、實踐先人的智慧。

我們需要野火

納巴藍拔爾停下腳步,審視著他的打火責任區。高中畢業後,納巴藍拔爾加入了護林員的行列,這份工作讓他得以從就學的現代城鎮回到祖傳的家園;此後八年裡,他向部落耆老們習得關於野火的種種知識。在廣袤的土地上,古老故事代代相傳,將祖先累積數萬年的智慧保存至今。

他用腳尖反覆踢著樹根,使樹皮內悶燒的火苗熄滅,以阻止整棵樹被火攻陷。「因為之前已執行了預防性的燒除,而且不遠處就有一條小溪,目前情況還算樂觀。」他解釋。這裡是動物們賴以生存的家園,住著諸如黑大袋鼠、北方袋鼬和白喉草鷯鶯等特有種與受威脅物種;這裡也散布著岩層、河流、瀑布和未受破壞的森林。儘管眼前烈火正熾,你仍然無法抗拒它的美麗。

這不過是前一年旱季末期他們遭遇的五十三場野火之一。每年八至十二月,是野火最肆無忌憚的時節。熱帶疏林草原(savanna)是地球上最容易發生火災的一種地貌;在整個澳洲北部,每年遭受火噬的面積高達三分之一。

然而,野火並不只帶來問題,它同時也是解決方案。

在澳洲北部,旱季初期還很涼爽,溼潤的空氣籠罩大地。此時,護林員並不打火,相反地,他們放火。每年四至七月,護林員手持滴灌噴頭步行數百公里,配合直升機投下的燃燒彈,執行策略燒除作業。此時環境中有潮溼的植被、和緩的風速,和微涼的氣溫,這幾項條件能確保火勢規模不大,通常一夜之間即可結束。這樣一場人為控制、管理的燃燒,能將之後野火的破壞程度降至最低。

自古傳承的用火技能

放一場火來保護環境,「以火制火」是原住民護林員們的天職。他們是大地天生的守護者,「我熱愛這片荒野。」納巴藍拔爾說。他之所以成為護林員並返鄉定居,就為了這分眷戀。

以火制火並不是新穎的概念。世界各地原住民都知道控制野火的方法,直到近年才被重新提起。隨著氣候暖化,野火災情變得更極端,林業專家一致呼籲:是回歸原住民傳統的時候了。阿納姆地的原住民,在旱季初期引火焚林,曾經是非常普遍且有完整策略的。

火,用於狩獵、重建和儀式,能讓土地煥發生機。在原住民耆老口中,對付野火如同家常便飯,「如果看到缺一把火的土地,只要拿起一根火柴就行了。」

沃德肯原住民保護區的面積將近一萬四千平方公里(相當於五分之二個台灣島的大小)。在曼莫伊(Manmoyi)護林基地,我們遇見傳統文化保存者泰拉.蓋馬拉(Terrah Guymala)。現年五十六歲的蓋馬拉,從小熟稔關於火的一切。他細數長輩們教過的用火時機:用火將袋鼠趕向獵人、在儀式上製造煙霧、在正確的季節燃燒特定植被……。沃德肯地區由三十六個氏族集體擁有,透過繁複的部落規範進行管理。蓋馬拉說,這片土地曾住滿了人,他們知道怎麼跟野火打交道。之後,人們因為不同理由逐漸離去,此地成了空蕩之鄉,從那時起,野火開始肆虐。

如同大部分的當地人,蓋馬拉的家族在殖民統治初期的幾年內,就離開原生的土地,遷入了傳教區和屯墾區。一九七○年代,當蓋馬拉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隨著家人搬回這裡;當時蓋馬拉家族重返,是受到澳洲原住民領袖暨國際知名藝術家巴達雅.「高大」.納加梅列克(Bardayal“Lofty”Nadjamerrek) 倡導的原住民返鄉運動感召。

像納加梅列克這樣的傳統文化保存者注意到,在原住民缺席的情況下,這個地區改變了:像貓和水牛等外來動物、植物入侵;鴯這類的原生種動物則日漸稀少。古老的岩畫遺址遭到水牛和野火的破壞;季風雨林、洪水氾濫區和疏林草原的情況正在惡化,更令人擔憂的是,最能代表當地文化的安比尼克森林即將不保。

在阿納姆地區數以萬計的岩畫遺址之一,這張像是以X光片呈現袋鼠器官的岩畫,裝飾著洞穴的頂部。

安比尼克(anbinik)是一種巨大的特有種樹木,樹齡一百多歲,過去在此區隨處可見,人們割取它的汁液製作防腐劑,砍下木材製作武器,也在它寬闊的樹蔭下躲避烈日。如今,人們只能在某些天然防火地形中偶遇它,例如深邃的峽谷裡,或是疏林草原上突兀孤立的樹叢中。

原住民耆老們認為,火是一切的問題與答案。他們呼籲恢復「旱季初期策略燒除」——這不僅是最佳保育方案,也是重建族群文化的作為,「土地就是需要火。」蓋馬拉篤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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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亮空間記憶

【本期封面】攝影/鄭映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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