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豆 香醇背後的辛酸

象牙海岸每年產出全世界四成的可可豆是名副其實的「黑金」,但在榮景背後,除了環境破壞、勞工待遇等問題,動盪的世界局勢亦是這座龐大可可帝國的隱憂。

象牙海岸可可豆每年產出占全球四成,是名副其實的黑金。(攝影/Paul Lemaire/PARALLELOZERO)
象牙海岸可可豆每年產出占全球四成,是名副其實的黑金。(攝影/Paul Lemaire/PARALLELOZERO)

時將近,月黑風高的夜裡,嘶嘶作響的狂風吹過可可樹的樹冠,將樹上碩大的可可豆吹落地面。對這些果實而言,這意味著生命的終結,但對種植它們的農家而言,好戲才正要登場。農夫約翰(Jean-Baptiste)信手拾起一枚果實,娓娓道來:「遙想我祖先的時代,這裡沒有一棵可可樹,而是一望無際的稻田與森林……。」

這裡是象牙海岸(Côte d’Ivoire)的西部,作為全世界四成可可豆的產地,說這裡是象牙海岸的「黃金國」(Eldorado)可一點也不為過。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只見一棵棵可可樹沐浴在陽光之下,但我的目光很快被矗立在樹叢間,童山濯濯的「禿頂」大樹所吸引,由於這些大樹阻擋了可可樹的日照,但當地習俗禁止隨意砍伐樹木,因此可可農只能將其樹冠燒掉。鬱鬱蔥蔥的可可樹叢,與宛如電線桿般慘白的樹幹形成鮮明對比。

象牙海岸的多數林地都成了無頭森林,即使政府明訂法規管制,但在龐大經濟效益的誘惑下,陽奉陰違已是常態。

「在我小時候,猴子之類的野生動物隨處可見,但現在都看不到了。」約翰說道,根據非政府組織極度森林(Mighty Earth)與全球森林觀察(Global Forest Watch)於二○一八年的統計數據,象牙海岸已經失去高達九成的原始森林,這驚人的流失速度,放眼全球僅次於迦納,且仍不見改善的跡象,這無疑為象牙海岸的環境保育敲響了警鐘。

看著森林被大規模砍伐的景象,宛如目睹一場大屠殺一般,令人心痛不已;而更令人遺憾的是,犧牲森林與千千萬萬的生命,即使換來了可觀的產值,但良好的工作環境與報酬卻並未隨之而來。位於迪沃(Divo)、蘇布雷(Soubré)、薩桑德拉(Sassandra)等地的森林曾經肥沃豐饒,卻因為栽種可可豆所帶來的濫伐、土壤侵蝕與汙染而逐漸枯竭,農民們只得放棄這些變得貧瘠的土地,漸漸西遷,留下死氣沉沉的森林。

含有草甘膦(Glyphosate),又稱嘉磷塞的農藥,是汙染環境的一大元凶,然而農民們不得不依賴它,以對付一種在當地被稱為「Choumenchou」,對可可樹而言可謂致命絕症的種芽病毒。象牙海岸政府並未針對嘉磷塞進行立法管制,因此它仍隨處可見,且被大量使用,當地商店的標語寫道:「我們知道它危險,然又奈何?你找到替代方案了嗎?」面對威脅作物的絕命瘟疫,為了維持生計,農民們別無選擇。「這玩意比我吃過最辣的辣椒還刺激!」十九歲的波里斯(Boris)說道,他剛幫父親的農地噴完藥。

惡劣的工作環境帶來的健康風險常令人忽視。

「有次在我噴藥時,突然一陣風吹來,嗆得我滿身都是,痛了整整二十四小時!」他一邊說著,還不斷地咳嗽。嘉磷塞不僅對環境有害,人類若長期接觸可能導致腎臟等器官的健康問題,因此口罩、護目鏡及帽子,是噴灑農藥時人手一件的必備物品。

傷痕累累的環境與人心

不健康的不僅是土地,可可農們的工作環境亦然。我拜訪的農場中,工人們均來自布吉納法索,其中最年輕的才十二歲,當我問起那孩子的父母時,農場主人僅輕描淡寫地說他們住在附近,但當我離開農場時,我的嚮導才告訴我,那孩子是個農奴,他的父母應該還在布吉納法索,而不是農場主人所說的住在附近。農奴們得在農場辛勤工作至少四年後,才得以分到一小塊屬於自己的土地——至少理論上是如此,但一位十九歲的青年無奈地表示,已在此工作多年的他從未拿到他的那塊地。

可可田裡據說有數十萬的兒童勞工(左圖),他們通常只能利用夜間補課(右圖)。

即使法律明文禁止童工制度,並試圖保障兒童的受教權,但在可可豆產業成長飛快的利益之前,這些規定便淪為空談。美國杜蘭大學(Tulane University)於二○一五年的研究顯示,在象牙海岸採收可可豆的童工、農奴數量高達兩百二十六萬人以上,他們主要來自迦納、布吉納法索以及象牙海岸本地。農奴們的工作具有相當的危險性,卻沒有任何保障,身為一位每日平均收入不到一美元的種植者,生活唯一的娛樂便是街角播放的簡陋野台電影;若你不是穆斯林,還有一種名叫「Koutoukou」的蒸餾酒能讓你暫時忘記生活的苦悶。

雖說可可豆是象牙海岸的經濟命脈,但它也並非始終稱霸。約十年前,許多農民發現種植橡膠樹比可可樹更有賺頭,便一窩蜂地改種橡膠,然而兩者的價格波動,令農民們舉棋不定,根據公平貿易組織(Fairtrade)於二○一八年的統計資料,可可豆仍然穩居象牙海岸產業的榜首,屹立不搖。然而兩大產業的角力之下,土地成了無言的犧牲者,反反覆覆地改變種植作物,令本就嚴重的土地汙染與肥分透支問題更加雪上加霜。

位於象牙海岸西部的迪埃奎(Duékoué)便是上述問題的最佳寫照,每當車輛駛過迪埃奎那貧瘠到宛如焦化一般的土地,看到那隨之揚起的滾滾紅砂,就不禁令人為當地居民的空氣品質憂心。來此工作的布吉納法索農工們,在這滿目瘡痍的城鎮中自成一區,並將這個聚集地稱作帕帕多古(Papadougou),意即「爸爸的小鎮」。「在這裡你甚至連燒焦的大樹都看不到,因為它們早已倒光了。」一位農工阿桑(Assan)如是說道。已有四十餘年歷史的帕帕多古,就像個小村莊一般,但它卻缺乏一個村莊應有的各項基礎設施,例如電力、水源等等,唯一幸運的是,在一眾跨國可可企業與非政府組織的極力爭取下,帕帕多古總算開辦了長久以來的第一所學校,為保障孩子們的受教權踏出了重要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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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裳鳳蝶

【本期封面】攝影/林柏昌
黃裳鳳蝶是台灣特有亞種,以屏東墾丁,尤其港口溪村以南到鵝鑾鼻為主要棲地。牠很美、是全台灣島最大的蝶,飛得特別高,最愛訪花海檬果、火筒樹、龍船花等紅紫色蜜源植物,但黃裳鳳蝶不好拍攝,自由生態工作者林柏昌由成功高中生物社啟蒙,即投入生態觀察教育三十年,能拍到這幀雄蝶高飛畫面誠屬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