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瓦西(Alemayehu Wassie Eshete)還是個孩子時,每逢週日必到教堂聚會。他的老家在衣索比亞北方,他習慣沿著麥田之間一條塵土飛揚的乾燥小徑走去。路的盡頭就是獎賞——名副其實的走進另一片美麗新世界。
衣索比亞東正教台瓦西多教會(Ethiopian Orthodox Tewahido Church)是當地的主流傳統教派,全國信眾人數近五千萬,大部分教堂就「棲息」於蒼翠茂盛、茫茫林海中。當地教會普遍認定,森林是教堂的外衣,與教堂建築空間密不可分。每一次從乾燥炎熱的現實世界踏入這片森林,瓦西彷彿就此遠離塵囂,走進靜謐清幽、令人戀戀不捨的全新天地,這裡還有蟲鳴鳥叫、吐露芬芳的花草植物,讓人沉浸在生物多樣性與身心安頓的世外桃源。
經濟快速發展的代價
「從生態角度來看,就像從地獄到天堂。」瓦西繼續解釋:「任何人都認為這片森林美極了,但對我來說,森林不只是森林。這也是充滿靈性之地,在渾然天成的大自然裡向上帝祈禱。」
當瓦西開始學習與鑽研生物與科學以後,他才發現自己所醉心熱愛的森林,少之又少。他知道要維繫世界各地的生態健康,森林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他不禁自問,我們衣索比亞北方的森林在哪裡?為何只有這麼少?
過去一個世紀裡,南貢德爾(South Gonder)省的原始森林幾乎都已消失殆盡,蓊蓊鬱鬱的林間被麥田與牧場取代,農畜業的發展是為了滿足區域性暴增的人口需求。慶幸的是,許多教堂森林在宗教與社區管理人的保護下,僥倖逃過一劫。它們是遺失的大森林所殘存的小碎片,種下保育的希望,承載修復的未來。
自公元四世紀以來,當地教堂與周遭森林,一直是社區的重要中心,凝聚宗教或世俗的生活。森林成了教堂「充滿敬意的遮蔽」,尤其一些動輒超過一千五百年歷史的教堂,四圍被層層疊疊的森林環繞與掩護,彷彿自成小而古老的「島嶼」,抵抗瞬息萬變的環境與土地,保存了珍貴的建築。
二十世紀初期,據估計大約40%的衣索比亞面積被樹木所覆蓋。但在過去一個世紀中,隨著人口與食物需求的急速增長,農田取代了一片片林地。近十幾年來,樹木遮蔽的土地總面積逐年縮小,減少到只剩4%左右。在南貢德爾省,宛若補丁的林地,零星分散在將近一千五百個小塊狀的區域之間。
這些剩餘的補丁森林——生物多樣性的關鍵地,岌岌可危。除了人為破壞的因素以外,長得快又適合當柴火的高經濟價值的外來種,如尤加利樹,也是來勢洶洶的隱憂。此外,喜歡在陰涼樹叢間四處遊蕩的牛群,不僅踩踏脆弱的樹苗嫩枝,也破壞老樹。
一開始,瓦西把研究重心放在森林的生活,他的博士研究也以此相關,他統計當地林地的各種類動植物,量化土壤中存在的種籽,測量是否有新樹嫩芽冒出,精準追蹤來去自如的牲畜如何破壞樹苗,預先掌握森林重新復育的條件與防範之道。
幾經思索,瓦西決定要傾全力保護森林——不只鑽研森林,而是不再眼見森林一寸寸消失。他想要幫助那些熱愛與尊重森林的社群,提升與教育他們如何更實際地保護、復原甚至擴大森林區域。瓦西與森林教堂的牧師與社群建立起相互信任與尊重的美好關係,他們對瓦西所研究的森林愛惜有加,瓦西深信他們是可以同心協力、一同合作保護這片荒野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