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幾歲？

幾年來，每次到市民運動中心游泳，先在熱水池裡透過熱身運動舒活了所有關節，接著三十分鐘不間斷地游泳，然後接受水療池的熱水柱按摩、最後利用熱水淋浴，告別了疲憊與煩惱。到了更衣室，儘管有人肆無忌憚地發表高論，有人呼朋引伴談笑風生，我總是自我沉醉於慶幸自己到了這年紀，還有健康的體魄。

也許是運動過後激發出「腦內嗎啡」(endorphin) 的反應，因為這時的我總會有一種超離現實的「欣快感」(euphoria)。然而最近在這更衣室，我遭遇到不尋常的震驚，至今仍餘震猶存。

那天當我正陷入充滿欣快感的當下，突然警覺到身旁有個人一直紋風不動，我眼睛瞄了一下，才發覺這人可能是罹患嚴重的帕金森氏症，整個身軀往前傾斜，一手拿著衣物，一手扶著衣櫃的門，已經有幾分鐘了。但在這種彼此都赤身裸體最尷尬的場合，要想幫忙他也自覺太唐突，就趕忙穿好衣服，這時他也注意到我有意要幫助他，才慢慢靠過來，用虛弱震顫的聲音，問我能否幫他個忙。

這時，我才發現他是因為手臂伸入外套的袖子之後，手無法從袖口伸出。於是在他的合作下，我將手伸入他的袖口，一下子就把他的手拉出來，他以感激的眼神向我點頭稱謝。我不自覺地問他一句「你今年幾歲？」當時只是想要稱讚他這把年紀還來游泳鍛鍊身體，並想勸他最好能有家人隨行，因為巴金森氏症的藥效有時會有起伏，當藥物血中濃度降得太低，全身僵硬無法動彈時，可以即時加服藥劑。想不到他用台語回答我「八十一歲」，這回應使我一時驚訝得說不出我想說的話，而他似乎感到受辱，也不想在更衣室這種地方多談，就匆匆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