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妳走一段顫顫巍巍的路 記錄我帕金森氏症的母親

患上帕金森氏症的七十一歲母親弗蘭絲卡,黯然神傷凝視鏡中有些陌生的自己。這場注定輸給命運的硬仗,在病情逐日惡化之下,看著自己慢慢步向死亡。

患上帕金森氏症的七十一歲母親弗蘭絲卡,黯然神傷凝視鏡中有些陌生的自己。(攝影/Maria Mosconi)
患上帕金森氏症的七十一歲母親弗蘭絲卡,黯然神傷凝視鏡中有些陌生的自己。(攝影/Maria Mosconi)

的母親弗蘭絲卡(Francesca)是個異常孤獨的女人;早在七○年代,這位知識分子母親,便大膽決定獨自養育孩子,一直到她生命的終了。她學會二十五種語言,可以把其中十種語言說得很流利。她熱愛古典音樂,也能彈奏許多樂器。將近六十年的歲月裡,在繽紛多彩、不斷流動的夢幻宇宙裡,她以顏料繪製心中的世界,藉此驅逐難言的恐懼。

母親的帕金森氏症並未影響到她的智能。她對自己體力退化的意識,一清二楚;但疾病阻止不了她對知識如饑似渴的追求。她幾年來所承受的身體疼痛一直未被醫生診斷出來,直到二○一八,她七十一歲那年,才被證實患上帕金森氏症。

母親珍視老家過冬時白雪覆蓋萬物的景象,也認命地迎接生命末期的寒冬。疾病重創她的身體,卻不減損她對大自然的熱愛。

我不太確定這意味著什麼,因為這樣的病理經常以不同形式出現,其演變的模式也不盡相同。我唯一知道的是,這會影響中樞神經系統,是一種慢性神經退化的疾病,其神經退化問題,是無法治癒的。我其實從母親身上學了不少,因為家裡只有我們母女倆,我們必須相互支持,我們得同心思考,陪伴母親走這段步履沉重而蹣跚的最後一段路,她極度傷感,也飽受痛苦。

無聲無息的見證

母親發病時,住在法國境內較貧窮的區域——勃艮第-法蘭琪-康堤(Bourgogne-Franche-Comté)的上索恩省(Haute-Saône)。那是個醫療荒漠,想要在短時間內預約神經系統的專家,難若登天,經常一等就是六個月、或八、九、十個月。一般的家醫科對帕金森氏症所知有限,他們直接把問題轉介大醫院的神經專科,以不做決策為上策。

病發後最先退化的是雙腳,特別安裝的階梯扶手幫助母親藉助手臂力量「拖著」自己上下樓。

過了十個月的漫長等待,我們終於在二○二○年成功預約到巴黎硝石庫慈善(Pitié Salpêtrière)醫院最權威的神經系統專家艾巴茲(Elbaz)醫生,他對帕金森氏症有許多深入探究。可惜,不久後,新冠疫情爆發,雖然母親的病症必須進行全身性的運動,但在疫情拉緊報期間,她因為看不到心理醫師與物理治療師而頓失身心支持。

但我的母親懂得平衡醫生主張的多巴胺治療法。這種治療藥物心寧美錠(Sinemet)雖然有效,但不建議長期服用。因此,只能以特殊與漸進的劑量來服用;一般服用三小時後,這些小分子藥物便從體內消失,患者的行動再度受限,甚至動彈不得,因此有必要再服用一些以維持肢體動能。

我從二○一八年開始拍攝母親,每一次探望她時,其實也說不上有什麼具體的拍攝目標,或許那是一種讓我與情緒保持距離的方式吧,也讓我可以從母親即將經歷的行動困難中,暫時抽身而退,躲到鏡頭後。她很快便忘了我在拍她,我們自自然然地聊天談話,相機就這樣悄然進入我們的生活中,成為這段故事的沉默見證人。

親自餵食家裡幾隻貓已成了每早晨親力親為的生活日常。

我一邊拍攝母親,一邊當起了她全方位的助手,處理各種行政的瑣碎工作、藥物整理、心理建設等等;我也在極短的時間內承擔起她大部分的後勤服務。我建構了許多救助系統,從每週一次的家事服務到清潔工作,然後越來越頻密,追加到每週兩次、三次、四次甚至還需要晨間起床後為母親梳洗換衣;另外還得等待護理人員每天上門檢查母親是否按時服藥,然後,晚間再來一次,協助母親上床,並確保每天提供一次送餐服務。

母親的家總有固定的人員進進出出。我無法親力親為,只能把鑰匙放在入口處,然後,在遙遠的四百公里之外,我為每一位進入屋內的人提供「入門指示」;要進行這樣遠端遙控的事,對我來說,千頭萬緒而困難;對住在房子裡的母親也備感艱辛又繁複,因為家裡的階梯和大門,已使她無法外出,就連她的貓也得跟著主人受困家中,寸步難行。我每隔四到六週會回去陪她四、五天,那幾天總是過得特別精疲力竭。二○二一年,我開始大量拍攝這些照片,我知道自己有個見證要說,一個只能孤身面對又無聲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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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封面】攝影/安培淂
高齡化、少子化、小家庭結構……,過去日本傳統社會的支持系統,已不足以支撐未來。為了避免社會崩壞,須建構有別於傳統家庭體制的互助系統。不光只是仰賴政府的「公助」或是社會保險的「共助」,關鍵更在於從個人「自助」擴展到社區相互連結的「互助」。大家手牽手一起走,才能走得長遠,一個都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