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洛哥綠洲 被沙漠吞噬的綠洲文明

與乾旱共生的古老智慧,面對極端氣候幾乎束手無策,撒哈拉沙漠步步進逼,綠洲經濟命脈椰棗難敵而亡,人們奔走他處另尋出路,殘存的綠洲文明未來何在?

綠洲曾是摩洛哥人安居樂業之所在,氣候變遷與人類活動卻聯手埋葬了美麗家園。(攝影/Matilde Gattoni)
綠洲曾是摩洛哥人安居樂業之所在,氣候變遷與人類活動卻聯手埋葬了美麗家園。(攝影/Matilde Gattoni)

裡的自然景色很美,每當我需要冷靜一下或整理思緒時,就會來到這個地方。」穆罕默德.拉齊茲(Mohamed Laaziz)引領我穿越圍繞他房子的大片椰棗樹林及農地,接著說道,「有時我就只是坐著聆聽鳥兒的啁啾聲。」拉齊茲平日最喜歡的消遣之一便是帶人遊覽他從小生長的這片綠洲,他一邊熟稔地帶路,一邊介紹眼前椰棗樹林的許多祕密、藏身林後的其他植物和作物,以及分辨椰棗樹公母的訣竅。

笑聲感染力十足的拉齊茲是一名五十二歲的椰棗貿易商,他來自塔米古魯特(Tamegroute),這座城鎮約有兩萬一千人口,為摩洛哥南方的德拉河(Draa river)谷地上散布的眾多綠洲之一。拉齊茲還小時,家裡的農田種有各式各樣的果樹及蔬菜,而綠洲的主要生計來源椰棗也大為盛產。「收成時節,家家戶戶都能採收超過一噸的椰棗。」他回憶過往,大大的笑容點亮了整個臉龐。「然後到了晚上,所有小孩都會圍繞在營火旁聽奶奶說恐怖故事。」

現年五十二歲的拉齊茲生長於摩洛哥的一座綠洲城鎮,他們家的農地上種有一片椰棗樹林,過去為其主要生計來源。

那時的拉齊茲時常一整個下午和他的朋友浸在自阿特拉斯山脈(Atlas mountains)流淌而下的冰涼河水裡游泳,現在這條曾經為塔米古魯特帶來無限生機的河流早已乾涸,草木蔓生。「德拉河每年只有三、四個月的時間有水,今年則是一滴水都沒有。」拉齊茲失落地說。從前伴隨他成長的那片蒼翠、生氣勃勃的綠洲,如今卻是一片寂涼,到處都是廢耕的荒田和乾枯的樹木。「這樣的乾旱已持續了八年,我很難過,但我們無法抵抗神的意志。」

一如塔米古魯特的處境,全世界的綠洲都正處於對抗氣候變遷的生存戰前線:過去幾十年,氣溫上升與人類活動聯手製造了乾旱和沙漠化的雙重死亡威脅,劇烈地影響了綠洲獨特的生態系以及其上的生活型態。這個趨勢在北非顯得格外極端,因為該地帶是全球最乾旱的地區之一,到二○六○年氣溫甚至可能上升5℃。單單在摩洛哥,一個世紀便喪失了三分之二的綠洲,而椰棗樹的數量也從一千五百萬棵銳減為僅剩六百萬株出頭。

德拉河谷地的乾旱已持續數年,河床上不見任何一滴水,到處雜草叢生,吸引牧民帶著羊群前來吃草。

馬哈邁德.加茲蘭(M’Hamid El Ghizlane)是德拉河河谷上最南端的綠洲小鎮,位處撒哈拉沙漠外圍,曾是繁榮一時的椰棗貿易重鎮,現在看起來卻宛如末日場景。該地人口僅有八千人,數十年來綠洲面積已縮減了三分之二,剩餘的則正面臨沙漠的吞噬。「這裡已變成墓地。」五十一歲的環境運動人士賽拜(Halim Sbai)痛心地說,「在我小時候,這裡有椰棗樹、果樹、蔬菜,植物茂密到甚至讓我看不見鄰居的房子,但現在只剩枯死的樹幹了。」

在一個冷冽的冬日清晨,一群來自馬哈邁德的長者來到綠洲邊緣的一棵椰棗樹下,該處正是沙漠蔓延的起點。這些長者身穿傳統白色長袍,跟隨鼓手敲擊的節奏,拍手唱和。他們繞著地上的一塊紅毯跳舞,口中一邊吟唱著祖傳的頌禱詩歌,祈求終結乾旱,綠洲重拾生機。結束後,他們聚在帳篷底下談論著影響馬哈邁德的氣候議題,與彼此訴說這幾十年綠洲急轉直下的變化令他們如何地沮喪失落。

直至一九九○年代初,在馬哈邁德仍然可見四季的更迭,冬天如常降雨,入秋,來自沙漠地帶的工人和遊牧民族則紛紛來到這裡分享豐收碩果,每天都有滿載椰棗的卡車開往馬拉卡治(Marrakech)、卡薩布蘭卡(Casablanca)等大城市販賣。結束忙碌的收成季後,各家還會接連舉辦婚禮或餐宴來慶祝一番。「而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有祈求乾旱早日遠離。」其中一名老人說道。

斯庫拉(Skoura)綠洲是德拉河谷地上的眾多綠洲之一,乾裂的土壤說明該處已許久未降雨。

與乾旱共存的古老智慧

數千年以來,綠洲一直是代表人類智謀和永續發展的一個活生生的象徵。綠洲居民在一個全然人造的環境中生存,身處全世界最惡劣的氣候條件,卻能夠利用有限資源發揮出他們最大的潛能。「綠洲是一隔絕獨立的生態系,這裡的人們得想辦法靠自己生產生活所需的一切,而他們之所以能夠辦到都要歸功於數千年來先人所累積的實驗成果。」來自斯庫拉(Skoura)綠洲的二十七歲農業學家阿卜杜勒卡里姆.布阿里夫(Abdelkarim Bouarif)說。

世界各地的綠洲容納了超過一億五千萬人口,也組成了對抗沙漠化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生態防線。而綠洲上的文明,從水資源管理,到農業與建築技術,都提供了適應氣候變遷的無價教材,然而綠洲的消失也連帶使其走入衰亡。

綠洲奠基於以椰棗樹為核心的獨特農業系統,不僅創造了綠洲的主要產物椰棗,也屏蔽了日照,為生長其中的果樹、蔬菜和飼料作物保留了所需的水分。在過去,這種農作上的多樣性使得綠洲在面對氣候變遷時充滿韌性與適應力。「石榴、蘋果、杏、桃、橄欖、豆子、小麥、大麥……,一個健康的綠洲可以供養各種作物,一同演奏生物多樣性的頌歌,植物們互相幫襯、協同生長,而椰棗樹即是這個樂團的指揮。」布阿里夫說。

拉齊茲站立於他從前居住的房子前,這種具有厚實泥牆的傳統屋舍曾是綠洲多數居民的棲身之所。

綠洲的水輪流供給不同土地和家戶使用,當地運用一種以錯綜複雜方式配置的古老地下運河設施,稱為「赫塔拉」(khettara),從地下水、山澗、河流、湖泊或泉水汲取水資源,此種設施的傾斜特性有助於減少水的蒸發。而分布於綠洲上的傳統村落「克薩爾」(Ksar),其屋舍有著厚厚的泥牆,能用來隔絕沙漠炙人的酷熱,也可作為天然的通風設備。

乾旱向來都是綠洲生活的一部分,對於當地居民來說,藉由貯存食物和謹慎管理水資源,其早先的循環模式尚可忍耐。如今,氣候變遷使得溫度上升、乾旱延長,正破壞著這種自然循環。目前的這場乾旱自二○一四年持續至今,無數家庭被迫一一放棄他們的果園、農田和椰棗樹。

「不過十年前,這個地方還到處布滿作物與植被,這裡是有生活的。」來自德拉河谷地最大城扎古拉(Zagora)的環境運動人士賈馬爾.阿克巴布(Jamaal Akchbab)嚴正說道。「這個區域80%的居民都是靠椰棗貿易維生的小農,但現在這裡卻成了椰棗樹墳場,令人非常心痛!」乾旱也帶來了野火,過去幾年在許多地區摧毀了上萬棵椰棗樹。

隨著椰棗樹凋亡,人們不得不離開家園另覓機會,許多屋子遭到棄置,逐漸為沙丘所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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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

樟樹

【本期封面】圖片提供/埔里鎮立圖書館
樟樹曾以腹中精華點亮台灣。這張李百祿先生在南投國姓鄉所拍攝樟腦寮中從事樟腦製造的腦丁,生動記錄了台灣由樟而腦、熬腦成金的黃金時代。採樟歷史雖然已是陌生遙遠的記憶,但樟樹仍在不同時期對台灣做出無比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