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診間 簡守信院長行醫ing

自二十四年前初次跨國參與慈濟義診至今,台中慈濟醫院院長簡守信走過的每一處,那些人與故事,都成為他生命中永遠的牽掛。

莫三比克結束定點的義診與發放,座車緩緩駛離村莊。孩童們不捨得我們即將要離去,一窩蜂追了上來,跟著車子跑了好長一段距離。他們飛快的腳步,天真的身影,彷彿歷歷在前,但仔細回想,時間竟已經過去整整兩年。

二○二○年初開始的新冠病毒(COVID-19)疫情全球大流行,改變了人們跨國實質交流的機會,發生在前一年的莫三比克之行,成為我在疫情前的最後一次海外義診。

然而隨著時間流去,跨國醫療的重重影像非但沒有消逝,記憶還不斷發酵、滋長。自一九九七年初次跨國參與菲律賓慈濟義診至今,曾經走過的每一個地方,那些故事、那些人,都成為心中永遠的牽掛,造就了這本書從發想到付諸實現的契機。

永難忘懷的,還有當地小朋友不解我為何阻止他吃泥巴水的回眸,有病患因為醫療資源的缺乏而從輕症演變成肢體扭曲、雙眼失明的形影,更有在巴基斯坦的滔滔河畔,母親抱著幼兒望向地震後的傷心大地,不知未來在何方的落寞背影……。

因為慈濟帶來的醫療、物資和關懷,而改變了生命最跌宕低迴時的心情。儘管跨國義診受到疫情影響,但未曾改變的是慈濟人克服疫情,關心居民與當地社會的行動。

在海外義診機緣變得彌足珍貴的此時,更深刻體會到,若沒有機會親身看到這些孩童與病人,地球村的概念是不存在的。

唯有真正的牽起彼此的手、觸摸那些創痛的傷口,才能產生真實的連結,而這個連結是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之間,人存在於地球上最重要的動力,絕非數據、目標管理可以取代。

親身走到每個需要的地方,往往能發現出發前想像不到的問題和機會,在各方因緣會合下,即使在迷霧中也能找出方向,建立起適合當地的最佳模式。

彷彿已是山窮水盡,卻能在後來見證他們生命力的改變,因為在關鍵時刻有人為他們帶來了希望,陪伴他們跨越,因此「行到水窮處」,後來便能「坐看雲起時」。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蘇東坡在將近千年前就寫出人們心中共同的願望,而今因為人醫會,我們更願能「千里共慈濟」,無論相隔多遠,都能將同一分誠摯之愛,送往需要醫療的地方。

這分用心不只一個人、少數人,全球有上萬名人醫會醫師,懷抱著同一分心願而投入,一棒接一棒,讓需要醫療的地方、讓受苦的人們有「醫靠」,用長情弭平世間的種種無情,這是醫療積極而動人的一面,這本書留下的不是我個人的醫療足跡,而是我追隨全球慈濟人醫與志工們的歷史印記。
 

陋室中的生活智慧

大林慈院啟業義診第一天,救護車就送來了一位老婆婆,因長年慢性病纏身,腳部潰爛的傷口爬滿了蠕動的蛆,令人印象深刻。

當時台灣實施全民健保已超過五年,醫療水平也已相當先進,然而雲嘉青壯人口外移,老人、弱勢族群就醫困難,上人選擇在醫療資源末段班的嘉北地區蓋醫院,就是為了實現醫療普遍化的理想,急診送來的第一位病人,就更提醒著我們,這裡是台灣最老、最貧窮的地區之一,要用心將醫療送到病人走不出來的地方。

醫院啟業後幾年,同仁與社區志工及人醫會結合,深入困難的家庭往診,體會到有時病人走不出來,不是因為距離遙遠,而是有著讓人想像不到的困境。

一個秋日的早晨,我們來到距離醫院四、五十公里外的雲林農村,三合院前埕鋪滿了金色乾草,景象不輸梵谷筆下的麥田,若不是一旁有人介紹,一時間還不易發現乾草的基部是一球球的雪白大蒜,這是每年產季的特殊場景。

雲林不但稻米生產量位居全台之首,也是台灣最大的蒜頭產地,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著辛勤勞作的簡樸生活。

我們要探訪的吳先生,就住在三合院旁的矮房裡,事前透過志工的提報資料得知他的背景:獨居、脊髓損傷、臥床,時間已長達將近四十年,由於下肢皮膚嚴重潰爛,慈濟訪視志工尋求人醫會的醫療關懷。

幾個關鍵字就足以令人不捨與憂慮,然而踏進家門,他卻給每一個到訪的醫護人員帶來震撼心靈的生命教育。

小小陋室,整潔寧靜,沒有異味;長年臥床,沒有褥瘡,還能自理日常所需;下肢皮膚潰爛,他用紗罩覆蓋,兼具通風又可以避免蒼蠅沾附。床旁放著幾支竹竿,他能用來開關電視機,將垃圾、尿布撐到窗邊的垃圾袋裡。

最重要的是,他臉上的笑容親切又自然,不被命運擊垮的生命力,令人由衷佩服。

醫師提著醫藥包走入病家治病,在古早社會並不陌生,但隨著醫療型態轉變,這種場景早已不復見。當時的台灣並沒有所謂的居家長照服務,但同仁們願意利用休假時走出醫院,化不尋常為尋常。

走出醫院,才看見白色巨塔以外的風景,從病人的居家環境和家庭互動中,體會人生百態,也常能發現病痛的真正根源,那是在診間與開刀房裡無法了解的人間實相。有時,我們也在病人身上學到了難以想像的生活智慧。

人情味,古早味

吳先生年輕時曾是農會倉儲搬運工,二十六歲那年,被堆高塌落的稻穀壓傷,胸腰椎骨折導致下半身癱瘓,腰部無法直立,他也無法坐上輪椅,臥床直到七十多歲。

照護傷口對醫護人員來說算是輕而易舉,但走進他小房間,我們卻像來到生活小學堂,由他教授了一堂課。他的床旁整齊排列各種工具:一口小瓦斯爐,用來烹煮親戚為他準備的食材;一座小水槽,他可以自行洗臉刷牙、清洗鍋碗瓢盆,洗完的衣服還能用竹竿撐出窗外晾晒。

儘管失去了許多,他卻能從身體的障礙中,摸索出一套自我照護的方式,將僅有的功能發揮到極致;而醫療和慈善的補強,則讓他的生活品質更提升。

有時,同仁教他吹陶笛,他的房間彈跳出輕盈樂音;有時,同仁的孩子為他唱歌、畫畫,房間裡充滿笑語;當他感冒引發肺炎時,同仁自發性出動,將他送去住院。

充滿人情味的互動,往來在醫院和案家之間,醫師和志工們與他有著不只是醫病關係的情誼,那更像是古早的人情味。

可貴的是,親戚、鄰居數十年如一日的照顧,一日的農忙過後,他們會來找他串門聊天,幫他備米、買油、倒垃圾,彼此關係很溫馨。

看見這樣樂觀的生命力,不怨不尤,還能自立生活,反而能讓我們從煩惱中抽離。往診並不是單向的付出,往往學習到更多,重新獲得心靈的感動。

社會變遷,醫療環境改變,我們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離棄了那些真正需要醫療的人。在吳先生家,我看到的是那分不棄的精神,幫我們重新擦拭醫療的本懷。

在高速運轉的忙碌中,生活也需要按下「Reset」功能,如同電腦重開機,將糾葛的錯誤清理掉,運算會更順暢。走出醫院就有這樣的功能。

現代醫療工作忙碌,壓力緊繃,沉重的制度有時會令年輕醫師感到灰心。但若只是待在診間,醫師很容易只看到傷口,而看不到傷痕、傷痕背後的人,走出醫院,開闊的不只是視野,也能得到許多提醒,理解傷口背後的全貌。

病人為何反覆感染入院?為何相信偏方而導致更嚴重的感染,甚至面臨截肢的命運?回到診間,遇到下一個病人的傷口,我們會更理解背後的故事。

當我們能多花一點時間與病人互動,讓病人感受到我們的理解,讓他們建立信心,就能得到更好的醫囑遵從性,達到更好的治癒效果。

走出去才能看到社會,而醫療是絕對不能與社會脫節的。

直立行走的代價

脊椎是上半身的重要支柱,承擔身體大部分重量,它是由三十三塊骨頭所組成,另一個重要功能,就是保護脊髓。

脊髓是腦部延伸出來的中樞神經系統,負責協調軀幹和四肢的運動和感覺,多數的脊髓損傷是外在的創傷所造成,損傷部位愈高、受傷程度愈重,對運動、感覺與日常功能的損害愈大,透過復健,有機會修復一部分的神經和功能。

人與人之間硬碰硬,常常都會造成傷害,身體結構很清楚這個道理,所以骨頭與骨頭的交接處會有結締組織、軟骨做緩衝,每一塊椎骨之間也有椎間盤的構造。

像果凍般具有彈性的椎間盤,有吸震緩衝的功能,能分散脊椎的壓力,但也可能因為長期姿勢不良或施力不當而病變,椎間盤突出後刺激局部神經,就會造成疼痛與麻痹感。我們很少聽到胸椎痛,但卻常常腰椎疼痛,因為脊椎中,腰椎的負擔最大。

假設直立站姿的脊椎受力是100%,人在平躺時,腰椎受力約為25%;上身端坐時,腰椎負荷增加至140%;而坐姿上身前傾二十度時,腰椎負擔會增加至185%。若又彎腰提取物品,承受的壓力就更可觀了。

坐姿的腰椎負荷比站姿還大,因此久坐一族務必注意坐姿,頭頸自然挺直,椅子坐好坐滿,腰背要用靠墊分散壓力,更要定時起身活動;鍛鍊強健的腰部核心肌肉群,則是平時最好的護腰。

直立行走是人類最重要的功能,但脊椎也因此承受著巨大壓力,椎間盤從二十歲左右就會開始老化,不良坐姿長久不動,更容易發生早發性脊椎退化,所以良好的姿勢是從小就必須養成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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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

阿富汗與我

【本期封面】攝影/王志宏
二○二一年八月,阿富汗風雲變色,塔利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該國政權,《經典》總編輯王志宏二十年前曾親臨阿富汗與伊朗邊境沙漠中的馬卡基難民營,進行採訪以及協助慈濟基金會的物資發放,彼時現實雖困窘,但仍有微弱希望可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