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滋味 曖昧不明

對來自台灣的我,每回在歐洲旅行,總是對城市俯拾皆是的美感經驗留戀不已,那種陸連國千年間的彼此文化渲染與相互競爭比較,每個古城都能發展出彰顯一方風土的特色。

央邁勇(藏語是文殊菩薩的意思)山,是四川亞丁的三神山之一。山背後似乎黏著了一團棉花糖式地反射著夕陽的金黃雲朵。(攝影/王志宏)
央邁勇(藏語是文殊菩薩的意思)山,是四川亞丁的三神山之一。山背後似乎黏著了一團棉花糖式地反射著夕陽的金黃雲朵。(攝影/王志宏)

尋到了一個很好的角度,撐好了腳架來拍攝央邁勇(藏語是文殊菩薩的意思)山,這是四川亞丁的三神山之一。黃昏雖然逆光,但白皚的山頂與右側黑岩峭壁,天上的藍天也開始染上橘黃,特殊的是山背後似乎黏著了一團棉花糖式地反射著夕陽的金黃雲朵,就約莫這個四個色塊,然後隨著陽光逐漸西沉,色塊間也有了細微的變化。當然同行的友人對我不願進屋內烤火,寧可花個把小時在四千公尺的高度、零下的低溫中佇候,深覺不可思議。我不得不說攝影的好處,因為無法預測下一張照片是否會比現在更好,所以僅能不停地把握當下,同時期待下一秒鐘能捕捉到更驚人的變化,如此的驅力也得以細心觀察到這些巧妙變化的細節。我大概拍了兩捲照片,在幾十張的底片中挑出這張,即使正面的陰影占了畫面三分之二,因為近稜線旁那抹最後的陽光,有一種等到最後的極致,因此更為難得。

同樣是簡單,另一張則是在沙漠中的照片:那是周長九公里、世界上最大的整塊單體巨石,它有六億年歷史之久的烏魯魯或稱艾爾斯岩,這塊荒漠上的巨石,一直是當地原住民阿南古人的聖山。烏魯魯現在由原住民組織所有,在法律上該組織將烏魯魯一帶的土地借給澳洲政府至二○八四年。而參觀的遊客除了拍照得有許可外,更被告知烏魯魯可允許拍攝的角度會因時間季節而不同,如果不遵守規定,則是有嚴重的罰鍰。原住民的信仰,我總是認真看待,於是嘗試在不違法下,從不同角度不同時間拍。但如果要將敬畏的心情置入,那莫非就是暮光之際,當月亮逐漸出現,地平線上蔓延一道餘暉,岩石整體反射出最後的暖光而呈現赭紅的色澤,這段超過一小時的觀察,隨著陽光的移動,烏魯魯從黃到紅橙,也真是一段絕佳的經驗。當前方的荒原已逐漸被黑暗吞噬,站在又大又老的烏魯魯前方,頓覺自己是如何渺小與倉促了。

暮光之際,當月亮逐漸出現,地平線上蔓延一道餘暉,烏魯魯整體反射出最後的暖光而呈現赭紅的色澤。

「當看到了夕陽(日出),請把相機朝向夕陽(日出)的相反方向。」這是老調的攝影名言,當然指的是這時暖調與水平的光線,有如魔術般的神奇,對被照之物體(除了夕陽)都有加分的作用。當然如果再稍後的暮色,雖然已經瞹眛而不明,但如能妥善利用,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因為工作的需求,我並不像同期的攝影同業慣用黑白底片,我的黑白照片拍攝期幾乎從我一進入專業階段就被迫停止,我一直懷念黑白照片的隨興,如能有自己的暗房,又可再加工詮譯出特殊的自我風格出來。彩色攝影就得注意更多的細節,且不需那麼注重色溫,當然重視光線,但太高的色溫(如日正當中)所照出的照片可不討喜,從風景到人像無一例外,於是尋找暖調、低色溫的光線也成了彩色攝影的要件了。

城市晚上有很多人照光源烘托出城市的美,這些燈光約莫在黃昏時開啟,而如能再等待至暮光時刻,巧妙運用微弱天光,再加上人照光源,則整張照片的層次會豐富起來,如捷克的克魯姆洛夫,天光即使微弱仍能將櫛比鱗次的小屋輪廓勾勒出,再加上刻意的人工光源雕琢,也難怪會有「童話小鎮」的封號。

在義大利阿瑪菲的旅館房間陽台望出,地中海海景與山坡上的白色住家多了一股真實的寧謐感覺。

在義大利阿瑪菲的旅館房間陽台望出,就有如此風景,雖沒有隔幾個灣岸的波西塔諾風景明信片般的炫爛景緻,但地中海海景與山坡上的白色住家反多了一股真實的寧謐感覺。我仍舊等到暮色天光,等到住家的燈火逐漸開啟,等到月娘現身,等到鄰近的波光因住宅的燈火而波光粼粼,然後等到了山坡上教堂的燈火通明,再等到小船燈火駛到恰當的位置。不過如此的等待反而是種享受,因為除了原先的構圖,光的多寡、移動的物件,都不是可以控制的,期盼與達成,也成了攝影修練的有趣課程。

跨越布拉格伏爾塔瓦河的橋梁中,最著名的是照片中央的查理士大橋,我仍舊選擇了餘光將盡的時光,主要是那時的光線在如今數位相機的色彩感應器解讀下,會出現一股憂鬱的藍色;歷史古橋,河中攘往的觀光遊艇,與兩岸傳統建築的間或燈光,如此輕易營造出一股舊新之間的氛圍來。

從丘陵的布達,俯瞰對岸平原區的佩斯,多瑙河藉由塞切尼鏈橋連接出的布達佩斯,橋後則是輝煌的國會大廈等。暮色中欣賞歐洲古城的美感,同時看出在人工光源的刻意雕鑿下,城市的活力如何被延長。

從丘陵的布達,俯瞰對岸平原區的佩斯,多瑙河藉由塞切尼鏈橋連接出的布達佩斯,橋後則是輝煌的國會大廈等。

對來自台灣的我,每回在歐洲旅行,總是對城市俯拾皆是的美感經驗留戀不已,那種陸連國千年間的彼此文化渲染與相互競爭比較,每個古城都能發展出彰顯一方風土的特色。對於孤絕於島上的我們,總是因缺乏刺激與比較而少了驅力,進而習於麻痺。但溫飽有餘,美感也逐漸成了顯學,從不曾擁有城市之美的苦澀中,也終能逐漸孕育出有底蘊的滋味。

捷克的克魯姆洛夫,微弱天光勾勒出小屋輪廓,加上人工光源雕琢,美得宛如「童話小鎮」;布拉格的歷史古橋查理士大橋,在藍色調的餘光下,河中攘往的觀光遊艇,與兩岸傳統建築的燈光,營造出一股舊新之間的氛圍。
作者
現任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平面內容創作中心傳播長暨《經典》雜誌總編輯。 政大企管系畢業
本文出自

兵燹

【本期封面】攝影/張乾琦
戰亂下的烏克蘭,十八至六十歲男性都要被徵召,全民皆兵,保家衛國。俄烏戰爭發生以來,烏克蘭上下團結抗爭到底的決心,贏得外界尊敬,國際上的精神與物資奧援源源不絕地湧入,支持烏克蘭齊心對抗強國惡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