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溪鄉的故事 祖居地與部落的連結

在日本人實施集團移住政策以前,族人在這片土地上耕作、狩獵、歌唱,與自然共存。如今,這些過去的舊聚落雖已不復存在,但仍深植於族人記憶中。

站在馬西桑的家屋,凝望祖先居住過的生活環境。(攝影/石馬)
站在馬西桑的家屋,凝望祖先居住過的生活環境。(攝影/石馬)

Ma-aq ata Bununtuza qabas ang kaitda-an a, ihaan Lamungan ta, tupa-un mita tu mai-asang.
我們布農族最早的居住地在Lamung,就是我們所稱的原鄉。 ―――卜袞

農族遷徙史,我們都知道Mai-asang或稱(Asang daingaz)是族人曾居聚居的地方,也就是現在所稱的傳統領域或祖居地。然而,在Mai-asang之前,那一個地方是我們祖先曾經踏足過的呢?現今普遍的說法是在拉蒙岸Lamungan,有族人認為是「沼澤、被包圍的地方」,也有族人說是「埡口」的意思。當族人沿濁水溪遷往信義鄉山區,對某些南投的族人來說,這個祖居地始終未能忘懷,成為一個信仰的寄託。而現今己成為南投交流道的休息站。

布農語中阿桑(asang)原意為部落的意思,邁阿桑(Mai-asang)是舊部落、曾經居住過的地方、祖居地的意思。在信仰上,族人相信離世後會走向「Mai-asang」,一個美好的地方。

我生長的地方卓溪鄉,在日治時期的集團移住政策,將大量的族人遷往平地居住,我的家族所在的部落拉庫拉庫溪流域北岸馬西桑、那那托克,因為這個政策將族人遷移到現在豐坪溪花東縱谷旁的中平(Nakahila)部落。所以拉庫拉庫溪的馬西桑、那那托克等舊部落,成為族人心中永遠的邁阿桑Mai-asang,而現在的中平部落則是我們生活的阿桑Asang。因此,卓溪鄉的形成,既是邁阿桑的延續,也是阿桑的延展,兩者交織成這片土地的歷史。

卓溪鄉的命名,源於當初族人初來此地時,見到滿山谷遍布的車桑子,於是族人便將這片土地命名為Panitaz,也就是今天的卓溪部落。這是獵人將車桑子指標物,久而久之形成地方,車桑子或許已不再如過去那樣茂盛,但它仍凝聚著祖先的智慧和山林的記憶。時下,大多數族人從出生起就定居於花東縱谷旁的部落,很少有人能回到邁阿桑,看看祖居地。

卓溪鄉地圖。

邁阿桑 mai-asang

大約在十八世紀初,由於空間不足,布農族開始從從中央山脈以的南投遷移,首先是丹社群從豐坪溪Tavila進入卓溪,再來就是拉庫拉庫溪流域以巒社群與郡社群為主,沿著溪流向下游自然遷移,最遠遷移到卓溪。

拉庫拉庫溪流域的布農族聚落可以被細分為兩個主要群體。首先是中央山脈以西地區第一波遷徙而來的部落,如那那托克、大分、阿桑來戛、米亞桑、馬西桑、太魯那斯等社。他們是最早抵達此地的開拓者,帶著對未知領域的探索精神,開闢了這片土地的疆域。

族人走進拉庫拉庫溪最上游的米亞桑溪,慢慢的走向最古老的部落那那托克。(攝影/Panay Takisvilainan)

另一群則是從這些原始聚落遷出後所形成的新部落,如喀西帕南、塔洛木等。這些新部落承襲著先祖的遺志,延續著那份對家園的眷念與熱愛,成為了拉庫拉庫溪流域嶄新的生命力所在。在遷徙的過程中,有的部落成為邁阿桑,有的成為新的阿桑,這是族人遊獵、遊耕的關係下,形成部落的興衰。

這些舊部落名是在我大學第一次縱走時才慢慢的進入到我的知識中。記得那一次和大哥走縱走,由東埔走到玉里。走到海拔三千二百公尺的大水窟時,身體起了高山反應,我用頭帶努力背著重物,心裡面暗自發誓,人生走這一次就夠了,以後絕對不再爬大山!但是,帶我上山的大哥,帶著我一同進行慰靈(Pakaun)儀式時,看著大哥手捧著酒沾點三下,以族語告訴祖靈:「這個小孩是Takisvilaina家族的小孩,我們要從這邊經過老家,希望一路保佑他,這個小孩是我們這邊家族的小孩,不要逗弄他,不要讓他受傷。」在這一刻,我像是介紹給祖靈的小孩,進入這個家園中。

敬告祖靈的慰靈儀式中,族人與邁阿桑的靈對話。(攝影/Panay Takisvilainan)

接下來大哥從大水窟指著眼前的拉庫拉庫溪,那一座山是祖父居住的部落-馬西桑、太魯那斯是Qudas Umav(Qudas為尊稱祖父輩)的部落、阿布郎是Qudasd Alis的部落、黃泰山耆老Qudas Bisazu所說的喀西帕南戰役位在那個位置。我感到眼前一座座的山,不只是山;眼前的溪流也不是一條溪流,而是一個有很多故事、有很多與自己連結關係的地方,這種歸屬與認同感讓那個不再爬大山的念頭,煙消雲散。

那一次回到祖居地,讓我感受到與山的深刻連結。大哥向我介紹山的故事,讓我明白了自己的根源。從此,我與這片土地結下了不解之緣,開始探索更多邁阿桑Mai-asang的故事。每一次上山,都是一次新的學習,讓我更加珍惜這份文化的傳承。我開始把走過的路線、部落的地名、河流的名字,山中的故事,一一的記錄下來。回到山下,則訪談曾經居住過祖居地的族人。

Takisvilainar家族成員和部落族人們,一同整理米亞桑的家屋。(攝影/Panay Takisvilainan)

Qudas Ali是少數仍健在的老人之一,她的故事讓我們更深入了解布農族的歷史。她出生在阿布郎,六歲時遷移到現在的卓溪村中正部落。Qudas Ali提到,哥哥和姐姐上學的路途艱辛,必須經過塔洛木溪,花費兩個小時才能到達學校。這段珍貴的口述歷史讓我們看到了族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堅韌與智慧。

太魯那斯是日治時期文獻紀錄中,台灣東部海拔最高的部落,大約二千公尺。家族的Umav Takisvilainan的長輩,她就是來自這個部落。從她出生到離開太魯那斯,山中的生活僅有短暫的十二年。因當時年幼,對於拉庫拉庫溪的太魯那斯的樣貌,如今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印象。

日治時期集團移住政策下,被迫遷居的太平村布農族人。(圖片/台灣蕃界展望-1935)

我也訪談過出生喀西帕南的黃泰山耆老(Bisazu Naqaisulan),他的祖父bisazu,於一九一五年因槍枝沒收事件,參與了喀西帕南抗日事件,最後族人仍不敵日本政府的軍力,日本人開始影響族人的生活領域。黃泰山於一九二八年出生於拉庫拉庫溪流域的喀西帕南社,在日治時代集團移住政策下,隨家族到現今卓溪鄉中平部落。

我試著記錄曾經成長在邁阿桑Mai-asang的耆老,讓故事延續。當我漫步在古道上,沿著那稜線緩緩行走時,心中蕩漾著深沉的思緒。我思考著,部落的族人因為經濟的關係,開始往都會建立新的部落,國家政策種種的限制,我們離邁阿桑越來越遠。對這片土地的空間知識,或許確實只有透過文字才得以傳承。文字是我們與過去連結的橋樑,是書寫著邁阿邁故事的紙張,更是將這份珍貴知識傳遞給下一代的工具。

拉庫拉庫溪流域的邁阿桑,身穿日本服飾的族人於駐在所前合影。(圖片/台灣蕃界展望-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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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之喜 產之危

【本期封面】攝影/Noriko Hayashi
貧窮和飢餓席捲全國,外國援助大幅削減,阿富汗正面臨近年來最嚴重的人道危機。在塔利班掌權後,阿富汗女性基本人權大開倒車,因為禁止女性在醫療機構求學,該國女性醫療人員很少,由於醫療資源嚴重短缺、婦幼就醫不便,婦女每次分娩都宛如與死神搏命。圖為十九歲的女學生,雖考取大學政治系,卻因女性受教禁令,而斷送了求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