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留下了什麼?

善與愛就是一個人一生所能夠留下來的財富,留下的善與愛愈多,人生的價值就愈豐厚,這就是生命的意義吧!

位權傾一時的大官,在剩下最後一口氣的彌留之際,看見上帝拎著一個箱子走過來。

他問上帝說:「這個箱子,裡面裝的是什麼?」

「你的遺物!」上帝回答說。

「我的遺物?是我用過的東西嗎?」

上帝說:「你用過的東西不屬於你的,是屬於地球的,你不能帶走。」

「那會是我的記憶嗎?」又問。

「不!你的記憶是屬於時間的。」上帝說。

那人再問:「是我的親人和兒女家屬嗎?」

「不是,他們屬於你的心。」

「那一定是我的軀體了。」那人說。

上帝說:「不,你的軀體屬於塵土。」

「那麼我的遺物是什麼?」那人在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堅持要知道。

上帝打開手中的箱子,裡面竟然空空如也。

那人有點不敢置信的說:「難道我們這一生什麼也沒有擁有過嗎?」

上帝說:「你活著的每一個瞬間,都是屬於你的。」

那人聽後嚥氣了,從此化為烏有。

你可以說,整個故事是編造的謊言,也可以說這是一種警世的寓言。不管如何,故事本身存在著某些意義,那就是人僅活在當下。其他的,不是已成為灰飛煙滅的過去,就是無常本空,了不可得的未來。

生命活在剎那裡,也活在呼吸間,一呼一吸就是生滅。人活著就要拿得起放得下。要拿得起當下的每一分每一秒,也要放得下分分秒秒的當下。

春秋戰國時代,齊景公登上牛山,向北俯望都城。那壯麗的江山,繁華的街景,看著看著突然悲從中來,淚流滿面地說:「這麼美好的江山,為什麼總有一天我會死去,離開這個美麗的都城呢?」他的兩位佞臣艾孔和梁丘據都跟著齊景公哭了起來,唯獨晏子在一旁發笑。

景公邊擦眼淚,邊回頭怒視發笑的晏子,晏子則泰然地對景公說:「如果當君王的可以永生不死,那麼齊太公、齊桓公現在也都還健在吧!如果他們都還健在,那麼你能當上齊王嗎?因為他們衰老而陸續死亡了,所以你才能依序當上君王啊!你現在只為你將衰老死亡而悲從中來,不想想你的子民是否有好日子過,這不是太不仁德了嗎?而你那兩個佞臣也陪你一起痛哭,不是太可笑了嗎?這就是我獨自發笑的原因。」

人生就像穿越時空的旅人,空手而來,空手而去,歷盡風霜,看盡百態,雖然隨著歲月逐漸淡出,卻帶不走任何遺物。留下的是一生的功過與毀譽。

長生不老,一直以來是人類夢寐以求的願望。秦始皇一統天下後,又想長生不老,所以派遣徐福海外求仙,欲尋可以讓他龍顏永駐的靈丹,誰想徐福一去不返,秦始皇不免臨死一嘆。

唐朝詩人李商隱《海上》詩云:

石橋東望海連天,徐福空來不得仙。
直遣麻姑與搔背,可能留命待桑田。

李商隱這首詩,講的就是徐福奉命帶了五百童男童女,到海外尋找長生不老藥的故事。徐福一天不回,秦始皇就天天望海惆悵盼望。

徐福不敢回來,因為找不到長生不老藥。就算找到麻姑這樣的神仙,可以抓背搔癢,但神仙的壽命也是有限,豈能再見滄海變成桑田。

長生不老永遠是人類的夢想,秦始皇如此,齊景公如此,人人都是如此。但世上果真有長生不老的靈丹嗎?醫療技術極端發展的現在,還在不斷研究尋找,最後可能還是會落空吧!如果真找到了,那可能是人類的一種浩劫。晏子的千年一笑,不是沒有道理的。

人不一定要能永生,但一定要有悲憫蒼生之心與引路渡人之志,為來去匆匆的一生留下些價值,存在些意義。曹操在歷史上的評價不一,但他的《龜雖壽》詩,我們窺見了他攤在世人面前的心志: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
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盈縮之期,不但在天;
養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意思就是說:「神龜雖長壽,終究不免一死。騰蛇雖能駕霧,終究難免化為灰土。馬槽裡的良駒雖然老了,但還存有奔馳千里的志向。英雄烈士雖然已屆暮年,雄心壯志猶然強烈存在。生命的長短,聽由自然法則規範。但延年益壽,頤養天年之福,要靠自身的涵養。

曹操作這首詩時已是五十三歲了,就當時的平均壽命年齡,可說已經邁入了人生的暮年了。但他剛平定北方的烏桓,準備南下,用兵東吳和劉蜀,一統天下。雖然赤壁一戰「檣櫓灰飛煙滅」,壯志未酬,卻也未改一代梟雄的本色,留下令人遐想的人生價值和意義。

《孟子》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一個人在不得志的時候,要潔身自愛,注重品德修養;在得志的時候,要盡全力造福天下百姓。善與愛就是一個人一生所能夠留下來的財富,留下的善與愛愈多,人生的價值就愈豐厚,這就是生命的意義吧!

作者
現任佛教慈濟慈善事業基金會副總執行長暨慈濟人文志業基金會執行長,《經典》雜誌發行人。 畢業於國立政治大學新聞研究所,曾任記者、採訪主任、總編輯。榮獲1983年全國十大傑出青年、1982年金鼎獎新聞編輯獎、2000年金鼎獎雜誌編輯獎。 皈依上證下嚴法師,法號思熙。著有《月映千江》、《惜緣》、《微觀人生》、《生命的承諾》、《生命的風華》、《攀登人生大山》、《生命的活水》等書。
本文出自

必麒麟

【本期封面】封面設計/秋雨生
十九世紀英國探險家必麒麟,透過探險向西方世界揭露了當時台灣神祕的原住民文化。一八六三年,打狗(高雄)正式對外通商,精通各通商口岸語言的必麒麟在此初試啼聲,之後語言能力的優勢又將他帶向更南端的恆春半島。圖中手持獵槍、身著蘇格蘭裙的青年必麒麟,應該還不知道自己未來將與東方遙遠的福爾摩沙島產生深厚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