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返家記 治水.方舟.一樂園

蜻蜓是視覺性昆蟲,同一種雌雄、熟與未熟顏色各異。全世界蜻蛉目七千種,溼熱的台灣四季皆有,計一百六十餘種。

朱背琵蟌黃色雄蟲與青色雌蟲連結成美麗圖案。(攝影/林宗儀)
朱背琵蟌黃色雄蟲與青色雌蟲連結成美麗圖案。(攝影/林宗儀)

假結束了,但台北還是熱得不得了,接近正午,十點多鐘,我們即使戴著帽子套上袖套還是受不了那小黑蚊的叮咬和烈日的炙燒,才兩個小時下來感覺整個人快脫水,神志有點茫了,真的很佩服一隻隻色彩繽紛的田嬰(閩南語蜻蜓)身手矯健地穿梭在短草間、身形曼妙地飛舞在水面上。成立才兩年的臺灣蜻蜓學會祕書長李宜龍突然指著一隻翹起屁股的褐斑蜻蜓:「看,牠為什麼豎直身子?」原來這是為了減少日晒面積的妙招!蜻蜓早上要八點以後才會起床,李宜龍說這叫暖機,所以才約我們日正當中來內湖,在金龍路底銜接內湖路三段三四八巷西側的金瑞治水園區做生態觀察。

金瑞園區在九年間記錄到七十餘種蜻蜓豆娘,李宜龍就發現四十五種。圖中粗腰蜻蜓寶藍色的腹部帶黑斑,和褐斑蜻蜓雌蟲停在同片葉上。

治水十年有成

金瑞治水園區至今鮮少為外人知悉,連內湖人很多也不曉得。

以天然地形築堤形成的滯洪池,常年活水不絕,周邊包含淺山小溪、灌溉水圳、池塘等不同水體,因此可以承載不同「口味」的動物鳥類與昆蟲,各尋樂土,最多的是大白鷺、小白鷺、黃頭鷺經常踩在水草地上等著吃魚、紅冠水雞攜家帶眷來戲水,不乏翠鳥快閃叼走一尾魚,更多的是環繞你身邊的蝴蝶蜻蛉共舞,兩棲類也非常豐富。

金瑞治水園區上游幾十公尺處,狀似原始的溪流也是生態工法下的成果,吸引蜻蜓豆娘與各種陸生水生昆蟲在岩石縫草木間各尋棲所。

內湖位於台北市東北區,在山丘環繞下形成一塊塊盆地,故稱「湖」,境內也確實有大湖、碧湖等湖泊沼澤。近四十年開發工業和科學園區,人口及大樓增多,二○○一年納莉颱風超高雨量造成嚴重水患,台北市政府於是推動「總合治水計畫」,其中金瑞滯洪池便是「中游減洪」概念下的工程之一。

這天我們與才調去捷運局的前台北市水利處處長陳郭正相約來到金瑞,在清風微徐中,正前方金面山又稱剪刀石山依舊,他很為眼前的景象感到安慰:「我沒走錯路,不會一輩子被人罵,而是被後人感念有這塊樂土。」

此區位於五指山系丘陵與平地交會的凹谷處,上游為幾乎被人遺忘、內湖三大水系之一的番仔溝,一路從金瑞里,跨七個里到達最下游的瑞光里,可說是內湖的生命之水。一九八○年代的金龍路還是一條溝圳,兩邊田畝,溪水提供百多年來灌溉與民生用水。番仔溝全長六、七公里,開路後僅剩上游兩公里還保留明溝式的水道,這裡原本就是水流匯集谷地,一度有私人養魚釣魚池,荒廢許久。哪知這樣的行水區二○○一年也容不下暴沖下來的洪水,將停在路邊的好幾部車衝入涵洞,塞住大水去處,造成內湖社區一片汪洋,因此北市府計畫建滯洪池。但究竟該怎麼做?陳郭正推翻了原本以水泥護堤,阻擋泥土被沖刷的三面光或兩面光慣用工法,「廠商的草圖我扔在桌上一個禮拜都不想看,簽不下去,這攸關了幾世人啊。」

恢復草澤返還本來面目

早在金瑞之前,水利處規畫大溝溪治水園區,時任副市長歐晉德一句話,何不依原本山形地質而走,陳郭正遂動念以原本就是打石場的現地大石護坡,「不要把土方運出去,也不要運進來,最自然的石頭就留下來當跳石。這其實就是一種淨零碳排。」邊坡採土質坡面搭配植生袋,營造並延續既有淺山的溪流環境,池底也保留原有岩盤,岩層孔隙正好提供水中生物棲息與繁殖。

二○一四年金瑞治水工程開工,翌年完工,平時採地下箱涵排水入港墘陽光抽水站,再匯入基隆河。

岸邊的草坡站了四組有趣的石蛙,陳郭正笑說同事太可愛了,他當初一句:人家日月潭有九蛙,那麼我們要怎樣測水尺?金瑞五蛙於焉誕生,每一米蹲一隻,完工迄今,豪雨逕流大的時候會流進入調洪池,只淹過兩隻!

我們好幾次來到金瑞,無論何時都看見打著赤膊的阿伯和打著洋傘的阿桑,繞著圈圈走得滿身大汗,但很甘願的樣子,他們太幸福了住在水岸第一排!也有山下社區的居民每天上下一趟金面山,四公里來回兩三小時也不厭倦,「十幾年後來看這件事,很感動,有能力幫人實踐自己的夢想。」陳郭正用手機拍下正在驗收中的解說站「田嬰小屋」,無限憧憬,也讓我們感動萬分。

有了公部門的決策和後續不間斷的專人維護環境,這裡另一個難得的特例是,內湖社大生態班的學員從一開園就主動駐地觀察記錄,如今培養出了一批在地公民科學家。「剛開始這裡物種還不豐富,同學們覺得很無聊,結果幾年下來生態愈來愈豐富,都自動來拍照和記錄。」二○○七年就來到當時魚塭周遭做蝙蝠生態調查的徐昭龍,後來受內湖社大之邀開設「城市生態多樣性」這門課,他是這群公民科學家的催生者。

近水面飛行性喜陽光的白痣珈蟌正準備降落,六到七公分的體型在台灣的豆娘中屬大型的(台灣亦有世上最小的小紅蜻蜓僅一.六公分)。

公民鏡頭下的蜻蛉樂園

此地除了陸生植物穗花棋盤腳、山黃麻、水柳以及附生在龍眼樹身上的山蘇、伏石蕨,成了哺乳動物、兩棲爬蟲類的家,還因為有龍骨瓣莕菜、台灣萍蓬草、香蒲、水蘊草、大安水蓑衣等豐富多樣的台灣原生水生植物,尤其蘆葦是紅冠水雞與害羞的白腹秧雞最愛的窩,且引來水鳥,這是一個健康的生態環境!最吸睛的就屬漫天飛舞的蝴蝶和蜻蜓,尤其蜻蜓家族有六種顏色組合,甚至有些雄蜓還閃爍著金屬光澤,造物太神奇。徐昭龍說,剛開園時計算才四十幾種,九年下來在同學努力下累積到七十餘種,幾乎占全台二分之一強。

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記載,台灣多雨又高溫,理當蜻蜓很多,一年四季有各種飛舞的身影,比如廣腹蜻蜓喜歡有遮蔽的森林與溪流環境,三角蜻蜓喜歡開闊且水草多的靜水環境,而蜻蜓學會的會徽短腹幽蟌,喜歡有流水的棲地,因此經常停佇在渠首工沉砂池旁的疊石上,牠們各有不同的繁殖期,如有黃色腰身的昧影雄蜓黏在雌蜓頭上連結成美麗的心型,經常可以看到某些雄蜓守護雌蜓產卵。

短腹幽蟌是臺灣蜻蜓學會的會徽,雄蟲以尾端攫握器抓住雌蟲前胸(雄前雌後),連結成美麗的心型,可清楚分辨牠們顏色不同。

生態班學員吳蓉璧這天為了做市民導覽,一大早就來園區觀察,「我在生態班第八年了,現在的工作休假日特別跟主管商量,才可以週一上課,週六戶外活動。」來到戶外無疑是一種放鬆也是寄託,吳蓉璧熟悉地跟我們細數:「一隻蜻蜓從羽化後,翅膀可以飛、未熟、雄蜓、雌蜓到老熟,有六種顏色,從淺到深。」我以為通體豔紅的善變都是一個樣,結果在吳蓉璧展示下才知道,未熟雄蜓是黃褐色、雌蜓是橙褐色,老熟的有些翅膀破損,但也一樣紅得很鮮豔,這學問真的很大。

一旦入門了就完全無法撒手,在金融業工作的吳美齡是生態班元老,來到金瑞這樣的環境簡直如魚得水,完全展現她的童心,可以無忌憚的說些辦公室裡不想啟齒的輕鬆話語,她可以為了拍到一隻蜻蜓,而站在水塘沼澤邊整整兩三小時,無感於熱!吳蓉璧也會帶著一台簡單堪用的類單眼和望遠鏡,到南港公園、雙溪公園、帕米爾公園、大溝溪、內溝溪、新山夢湖、金龍湖等趴趴走。

她們教新手的我們拍蜻蜓不要擔心,先觀察一下牠的飛行路線,飛走了都還會繞回來,不像蝴蝶一飛就不再見。

短腹幽蟌是台灣最常見的溪流型豆娘,中型大小,雄蟲喜棲在緩流石頭上,驅趕侵入者,等待雌蟲交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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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經典》雜誌資深撰述
本文出自

蘇丹

【本期封面】攝影/Ivor Prickett/Panos Pictures
蘇丹士兵駐足回首曾經人聲鼎沸的艾沙比市場,如今景象冷清殘破不堪。二○二三年開始的蘇丹戰事,一年半後,戰亂仍看不到盡頭,期間十五萬人喪命、一千萬人流離失所,這個非洲面積第三大的國度,很快即將淪為全球難民人數最多的國家。戰爭的禍首總自詡為正義之師,實則皆為金錢權力的利益盤算,受難的永遠是無辜的蒼生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