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鳥地圖 藍綠帶環抱下的盆地城

都市開發所打造的人為棲地,全面改造自然環境,公園串起的綠意像城市綠洲,混凝土建築類洞穴結構,有些鳥兒展開翅膀飛了進來,比鄰而居;有些離開了,人鳥宜居的城市願景是共生,也是需要貫注意識的選擇。

都市開發所打造的人為棲地,全面改造自然環境,公園串起的綠意像城市綠洲。(攝影/林宗儀)
都市開發所打造的人為棲地,全面改造自然環境,公園串起的綠意像城市綠洲。(攝影/林宗儀)

向你致敬!歡樂的靈魂
你從來就不是鳥兒,在天堂或附近
以不事雕琢的樂音傾心歌唱
高飛,又飛得更高
你從地面向上飛起,猶如一團火雲
邊歌唱邊飛翔,邊飛翔邊歌唱

──英國浪漫詩人 雪萊《致雲雀》

暑後,天方明,台北市區蒸騰的熱氣是夏日的尾聲。從小南門捷運站沿博愛路步行,樹冠成蔭的茄苳與印度紫檀消暑,綠繡眼與白頭翁鳴叫連綿,五分鐘路程後來到北市最老牌的都市公園植物園,入園前,如口哨聲的一串鵲鴝啼,大方宣布「我也在這裡。」

筆直高聳的南洋杉擋住驕陽,隔絕園外車行聲並透出涼意,帶隊賞鳥的台北鳥會監事徐薇薇拿出賞鳥圖鑑,講解入園的第一聲鳥鳴,鵲鴝因黑白羽色與喜鵲相近,又被叫做小喜鵲,「不過,喜鵲與鵲鴝都是外來種。」她直言。

白腰鵲鴝原生於南亞與東南亞,早年作為寵物引入台灣,逸出後對環境適應良好,在全台廣泛繁殖擴散。(攝影/林永富)

沒來得及眨眼,台灣原生種的鳥代表現身了,一隻台灣藍鵲站在樹梢鼓起羽毛向暗處威嚇;下一瞬間,一隻鳳頭蒼鷹俯衝出來,一前一後追逐,雙雙掩入對側密林,「難怪牠剛剛那麼警戒,原來有鳳頭蒼鷹。」徐薇薇驚呼。

一對帶著相機的夫妻檔正巧路過,搭話道:「這是今年園內出生的鳳頭蒼鷹,小朋友沒有在怕脾氣不好的台灣藍鵲;但附近有藍鵲巢區,這隻藍鵲才會威嚇鳳頭,並把牠引走,免得巢區雛鳥有危險。」

周先生夫婦已退休,疫情後幾乎每日都進植物園巡鳥相,迄今五年多。時值酷暑,繁殖季已過,鳥類行蹤不再為了尋覓伴侶而張揚搶眼,但園內做生態教育的學童團、帶著相機遊走的攝影者、隨時拿起望遠鏡停步的觀鳥者穿梭不斷,比起園外繁華是另一片熱鬧,台北學習認鳥、賞鳥的人跨越不同世代,可及性高的都市公園是一方便法門。

俯瞰綠意台北城

北市開發已百餘年,二十世紀中期後人口快速增加,都市範圍集中於盆地中央,被河川、山岳與溼地環繞。

經過時間累積推進,北市綠地面積在二、三十年間緩慢增加,點綴在灰色建物間的綠樹點線面串連、大樹成冠。也讓從天空飛過的鳥種,敢於冒險遷入城市。不同鳥種在不同時間點的入城記,記錄下台北城對城市與生態永續的價值觀。
(攝影/林宗儀)

(圖片/Google Earth)

綠帶連結廣邀鳥進城

與台北植物園打一照面,這座台北城中的百年公園或看或聽到了七、八種鳥類,這是台北鳥會的例行路線之一,常見鳥種在四十五種上下。

有賞鳥人以收集鳥種為樂,漫步台灣都市,不能不識暱稱為「都市三寶」的原生鳥種綠繡眼、麻雀與白頭翁,不但適應都市環境,還多到普遍常見。徐薇薇打趣,比起站到樹梢啼叫的白頭翁與時而下地啄食的麻雀,綠繡眼「能見度」並不高,說牠常見,對一般都市人來說實在難為。

「綠繡眼速度快、體型小、保護色高,一般人只感覺到樹葉在動,並不容易看到。」她提供訣竅:「牠們愛吃花蜜,也許正藏在開花的樹與植栽裡頭覓食,植物園百花隨不同時節盛放,更不愁吃食。」

綠繡眼的食性與白腰鵲鴝重疊,是食蟲鳥,也吃漿果,可能對本土鳥種的生存和生態造成威脅。(攝影/陳王時)

徐薇薇在大台北賞鳥已逾三十年,熟門熟路點出,「植物園周遭是博愛特區,多年來地貌改變不大,而老樹冠層隨著時間愈來愈茂密,鳥種多樣性也高。」說話間,又看到了今年繁殖成功的黑枕藍鶲在樹林間跳躍、小彎嘴畫眉在柵杆處育雛餵食,周先生夫婦謹慎站在不打擾的距離外,躡手躡腳記錄。

有水塘的植物園,可見翠鳥覓食、紅冠水雞悠游,愈來愈常見的紅嘴黑鵯與密林傳出的五色鳥扣扣聲不斷,位在開發逾百年的台北城中心,占地八公頃的植物園是台北城鳥類相的一面縮影。不過,正如一進植物園就聽到鵲鴝啼,中華鳥會秘書長呂翊維提醒,民眾有時會「放生」外來種,當產生穩定繁殖族群甚至外溢時,將疊加為台灣原生種的資源擠壓。

小彎嘴畫眉的棲息地包括亞熱帶或熱帶的溼潤低地林和山林,多在灌叢與草叢活動,現在植物園也有繁殖紀錄。(攝影/許文穩)

北有海拔最高一一二○公尺的大屯山系、南有南港山、二格山系,台北地勢平坦的都市發展區多位於盆地中心,約占北市的45%。走過九○年代捷運六線齊挖的開發期,在二○二四年的今天,「台北市的公園與綠地大抵安定下來。」農業部生物多樣性研究所副研究員柯智仁比喻,試以山鳥的視野俯瞰台北城:「城市裡樹可能不見得變多,但樹冠層隨著時間會延伸變廣。當牠們看著綠意與樹冠愈來愈密集,有一天,願意冒險的鳥飛進來,並且成功繁殖,就發生了從○到一的變化。」

柯智仁進一步解釋,若以台灣全島為尺度,大屯火山群最高才海拔一千公尺出頭,與中央山脈動輒三千公尺以上的山系隔絕猶如孤山,且過去因開墾為牧地,山頂以草生地為主,冬日又有強勁東北季風吹拂,不易成林,就森林生態系而言自成一格,一千到兩千五百公尺的鳥種稀缺;不過,若從台北盆地的尺度著眼,禁止開發的陽明山國家公園,讓山鳥族群得以穩定繁殖,而市區內綠色棲地的營造也需歷時累積,「當機緣成熟,有開拓性格的鳥便往外擴散。」

而這也許就是近二十到三十年間,過去入山林才看得到的小鳥為什麼市區愈來愈常見。台北鳥會資深解說員丁昶升曾為文分析,一九九五年間,紅嘴黑鵯、樹鵲、金背鳩在市區綠地顯著增加;二○○○年後,五色鳥、黑冠麻鷺、鳳頭蒼鷹、綠鳩在大公園裡更易觀察;而領角鴞、黑枕藍鶲、台灣藍鵲的入城繁殖記也追在其後陸續被發現,比如第一對在植物園繁殖成功的台灣藍鵲就發生在二○一○年。

黑冠麻鷺是近年在都會公園常見的鳥種,看見鳳頭蒼鷹,一家四口警戒。(攝影/廖榮鑫)

台北有多「綠」?台北市主計處二○二三年最新統計資料顯示,全市綠資源面積約一萬四千公頃,但陽明山國家公園屬北市部分便占五千公頃,另都市內大、小社區公園、河濱公園等綠帶,約一千八百公頃,較十年前約多了五百公頃。換句話說,台北城內的都市生態系受益於大屯火山群及東南邊的南港山系包圍,當城市大樹長成,有利於山鳥闖盪時,那喜歡在樹的中上層與枝葉茂密處活動的山鳥最有機會。

柯智仁還提及,台北特有的「溼意」讓特有種台灣紫嘯鶇比南部易見,也是一指標。「牠們是森林溪澗鳥。」柯智仁說,台北小溪流、水圳經年有水,南港、文山的臨水社區附近,這隻全身藍黑光澤、開始往城市探險的小鳥也會出現──不過隨著極端氣候,近年台北也間有乾旱期,紫嘯鶇會怎麼選擇與市區最好的距離,還在未定之數。

山鳥入城來

喜歡在樹冠層活動的鳥群,在過去城市裡還是大動工程、灰撲撲無色彩時,對台北盆地可能興致缺缺;但隨著都市中的樹冠層長好,社區公園、行道樹連點成面,對棲地有開拓精神的山鳥,陸陸續續也遷出原址,讓人在城市中輕易看到。如樹鵲、台灣紫嘯鶇、台灣藍鵲、紅嘴黑鵯等冒險家。

樹鵲(左圖)。台灣紫嘯鶇(右圖)。(攝影/呂翊維)
台灣藍鵲(左圖攝影/張宏銘)。紅嘴黑鵯(右圖攝影/呂翊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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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經典》雜誌資深撰述
本文出自

火鶴花

【本期封面】攝影/安培淂
火鶴花自一九八O年代出現在台灣,原產於熱帶天堂夏威夷以及花卉生產技術先進的荷蘭。台灣目前栽培了超過七十種火鶴花,在花卉外銷市場表現穩定。雖然生產理想顏色的花朵存在著技術難題,不過,透過研究人員和種植者的合作,這幾年已經能生產出具商業價值的產品,讓色彩鮮豔的火鶴花在日本這個要求嚴苛的市場受到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