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甘露或致死病毒 全球最大宗教群聚 印度大壺節

印度大壺節舉行的聖城之一:位於印度北方的哈里德瓦,朝聖僧侶與廣大信眾,無視於印度新冠疫情高居全球第二的警訊,一心祈求沐浴恆河、洗淨罪孽,卻因群聚引爆病毒嚴重散播。

印度大壺節舉行的聖城之一哈里德瓦,朝聖僧侶與廣大信眾,一心祈求沐浴恆河、洗淨罪孽,卻因群聚引爆病毒嚴重散播。(圖片/Anushree Fadnavis/達志影像)
印度大壺節舉行的聖城之一哈里德瓦,朝聖僧侶與廣大信眾,一心祈求沐浴恆河、洗淨罪孽,卻因群聚引爆病毒嚴重散播。(圖片/Anushree Fadnavis/達志影像)

十年前的一月九日清晨四點,我按著既定行程出發,前往印度聖地康巴那伽(Kumbhanagar)——恆河與亞穆納(Yamuna)河、與一條早已消失卻仍「流」傳於印度教信徒心中的薩拉斯瓦蒂(Saraswati)河的交匯處,準備參與一場被喻為全球最大規模的和平朝聖大會——十二年舉辦一次的大壺節(Kumbh Mela)。

這場持續四十二天的宗教大集會,吸引超過六千萬人來此朝聖,除了虔敬信眾以外,還有好奇的旅人與攝影師、流動攤販,狂熱而恍神的苦行僧等各路人馬,競相在聖河中沐浴,以期洗淨罪惡、超脫輪迴。

大壺節的由來,與印度歷史、神話密不可分。按原文之意,「大壺」裝的是永恆甘露,傳說中印度眾神為搶奪長生不老的瓊漿玉露而大打出手,一打就是人間的十二年,爭奪中不小心讓壺中甘露灑出,四滴露水灑落印度四大城市:安拉阿巴德(Prayagraj)、哈里德瓦(Haridwar)、納西克(Nasik)與烏賈恩(Ujain);而大部分虔誠印度信徒將此神話視為真實歷史,篤信不疑。

印度教徒引經據典,認定大壺節由來可追溯至五千年前,但專家學者卻聲稱這是近期才出現的宗教集會。

二十年前舉辦的「超大型」大壺節慶典上,當局在恆河與亞穆納河交匯處以十四個浮筒架起臨時橋梁,承載超過六千萬朝聖者與遊客日夜穿梭。(攝影/安培淂)

神祕緣起,甘露之爭

若從「類似大壺節」的現存相關史料探究,應是唐朝玄奘法師於七世紀年間到印度取經時,曾在相同地方見證並記錄一場沐浴聖河的宗教儀式;但我們始終無從確認玄奘法師所敘述的活動是否就是後來的「大壺節」。雖然歷史學家不以為然,直指當時玄奘法師的取經所在地為佛教掌政之國度,與印度教毫無關聯,但不可否認的,浸身於印度最神聖的河流「有助於洗滌罪負」,由古至今,從來就是大多數印度人根深蒂固、恆常不變的信仰。

一如節慶緣起的眾說紛紜,大壺節的分類、舉辦時間與地點也神祕莫測。根據印度教繁複的占星計算法,大壺節分成五種大小規模不一的類型,所謂非典型的小型大壺節,每三年一次分別在四個定點舉辦,而最近一次的大壺節,根據印度官方資料,長達四個月的活動吸引了多達一億兩千萬人赴會。若要詳列人流、細數可追蹤與可預測的時間表,那是近乎不可能的任務,因為各派宗教大師各自表述,莫衷一是。但撇開千絲萬縷的歷史線頭,唯一確認的實況是,世界上沒有其他宗教集會能超越大壺節的規模與人潮;表面看來,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宗教淨化活動,但本質上卻不純然如此,一如主辦奧林匹克的多方效應與影響,一場大壺節盛典的背後,受惠的豈止是急需身心淨化的朝聖者,還包括當權者的經濟考量與政治謀算。

尤其今年年初在疫情高峰期間竟宣告擴大舉辦的大壺節,格外引來全球側目與不解,勸阻聲浪此起彼落。更令人百思不解的是,上一屆的大壺節於二○一○年登場,若以一般十二年為舉辦的循環常態看來,下一屆理當於二○二二年舉辦才對,何以提前趕來與新冠疫情湊熱鬧?理由與占星術有關:木星進入寶瓶座而太陽提前趨近白羊宮,如此星象狀況八十三年才出現一回,而當眾人轉而尋求印度教占星大師來指點迷津時,面對這道曲折深遠的謎題,大師也無解。或許,大壺節本質上便是一股類似大自然的力量,來勢洶洶,擋不了。當印度教的高層神職人員正式宣布大壺節舉辦的日期時,眾人便認定那是以神之名的宣告。

從圖中,可看出大壺節的神祕緣起,包括神明與惡魔如何在初期正邪聯手,翻攪海洋,釀製長生不老甘露。(圖片/維基百科共享資源)

回想二十年前我曾親臨現場的大壺節,那股幾乎被洶湧人潮淹沒的窒息感,是我此生未曾有過的經歷,至今仍歷歷在目——彷彿全印度人民都從安拉阿巴德城的四面八方湧來,朝向共同目標前進;印度原是個擁有世界最多元文化、語言、族群與風俗習慣的國家,當成千上萬的人擠滿街頭巷尾、岸邊、階梯與恆河裡,看上去仿若不同顏色的人流,千軍萬馬般在看不見盡頭的土地上奔騰,說萬頭鑽動還不足以形容眼前盛況。對虔敬信徒而言,目標不外乎沐浴聖河,消除罪愆,祈求救贖。而在一般遊客眼中,那些遊走的裸身「聖人」、搔首弄姿的瑜伽術士、靈異大師在現場講論玄奧神學、各派苦行僧把人生意義的古老議題說了再說,百家爭鳴,各自精彩……。而所有發生於大壺節的人與事,都被披上最神祕與神聖的面紗。三個禮拜的躬逢其盛,超越我過去多次在這個神祕而魔魅大國遊歷的奇特經驗。

無遮大會與大壺節

大壺節的由來,雖說與印度歷史神話密不可分,然而其實與佛教也有相當淵源,大壺節的前身極有可能就是佛教歷史上著名的無遮大會。

故事要從唐朝玄奘法師從中土出發迢迢西去求法取經的壯遊開始說起。當他遊歷諸國來到印度,當時的戒日王對佛教誠信不移,領著八萬象兵,開始了征服整個印度的偉大事業,大軍所向披靡,而所到之處無不皈依佛教,因為戒日王相信這是信奉佛教而產生的威力。玄奘在迦摩縷多國弘揚佛法的事,也傳到了戒日王的耳中,他對這位來自大唐的高僧仰慕多時,兩人一見面,戒日王就行大禮參拜,他請玄奘入宮相談,玄奘給戒日王講了《制惡見論》。戒日王說:「此論雖好,但卻未被更多的人知道,我想在曲女城開大會,五印度的能言善辯和知識淵博的人都到會,讓他們知道這篇論。使邪道從正,眾僧捨小乘而從大乘,不是很好的事嗎?」

戒日王於是向全印度發出敕命,命印度知識界、學術界、思想界、宗教界的一切有識之士,共赴曲女城,參加他親自舉辦的無遮大會。敕命頒布後,五印度的十八國王全部到會,著名的印度佛教聖地那爛陀寺也派千餘名高僧參加法會。此時,曲女城內人聲鼎沸,參加法會的達一萬多人。會期的十八天中,只要有人對論主提出的眾多論點中的一個論點有所質疑,並能將它駁倒,論主就必須當場割舌謝罪。玄奘法師將自己所寫的包含法相唯識精義的《會宗論》和《制惡見論》,高懸於會場上,接受眾人的提問。在這十八天中,印度各地的高明人士向他提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玄奘引經據典,把這些問題一一做了圓滿的解答。

無遮大會結束了。這名大唐僧人終於被整個印度所接受,成為來自異邦的佛教領袖。舉行大會的戒日王非常高興,賞賜給參加大會的眾人許多財物,又命幾個大臣,拿著玄奘的袈裟,到各地巡游,把他在曲女城大會的空前成就宣告眾人。這時印度各派僧人共同歡慶,祝賀佛法大興。大乘教派的僧人們,給玄奘加了個稱號——「大乘天」,小乘教派則稱其為「解脫天」。

古代印度沒有記載歷史的傳統,神話色彩超越史料研究,有關無遮大會的記載甚至得從玄奘遊歷回國之後口述編撰的《大唐西域記》卷五中,才找得到最早的文獻記載。
(資料彙編/經典雜誌)

唐代時前往印度取經的玄奘法師。(繪者/吳水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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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本名Alberto Buzzola,《經典》雜誌攝影召集人。 作品【海峽系列】獲2011年金鼎獎最佳攝影獎。〈難行仍行:邁向理想環境的交通規劃〉獲2012年吳舜文獎最佳專題攝影獎。
本文出自

印度大壺節

【本期封面】圖片/Anushree Fadnavis/達志影像
萬頭鑽動,是新冠疫情蔓延以來少見的畫面。十二年舉辦一次的印度大壺節,在病毒肆虐下,仍盛大舉辦。今年一到四月,近千萬人湧向哈里德瓦。在這場全球最大群聚,多數信徒未戴口罩,也未保持社交距離,確診數從二十一萬人快速飆升至三百七十萬人以上,印度目前已是全球第二嚴重國家。求取身心淨化的聖河,成了滋長病毒的溫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