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丁的少年兵 俄羅斯帝國復興夢

他們是一群六到二十五歲的兒少青年，所有人的共通點是，在他們心目中只有一位總統──普丁(Wladimir Putin)，其統治全世界最龐大的國家之一。普丁在日前發動了一場戰爭，遭到國際社會的一致譴責。擁有烏克蘭及白俄羅斯血統的我，決定撰寫這篇報導，描述普丁如何向年輕世代灌輸階級和權威的價值觀，並以此塑造他的形象。

今天俄羅斯年輕人的成長環境充斥軍事學校、戰爭遊戲及愛國社團，處處被極度膨脹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所圍繞，培養他們對總統普丁及祖國的崇敬之情，另一方面亦深化對西方世界的排斥敵意。

重溫帝國輝煌

莫斯科此時正值冬天，耶誕節將至，街道一片白茫茫，城市顯得耀眼明亮。這天是一年一度的「克里姆林軍校生舞會」(Kremlin Cadet Ball)，來自俄羅斯各地包括西伯利亞、烏拉山地區(Urals)、伊爾庫次克(Irkutsk)、海參崴、克里米亞(Crimea)、高加索地區、聖彼得堡以及莫斯科當地的軍校學生，全都齊聚莫斯科參加此年度盛會，舞會尾聲還會選出當晚的最佳舞者。只見男生穿著軍服、女生作公主裝扮，這群年齡介於六到二十五歲、一整年接受嚴密軍事訓練的軍校學生，以其颯爽英姿妝點眼前偌大的舞廳。有一剎那，我彷彿以為自己置身於沙皇帝國盛世，而非二十一世紀的俄羅斯。普丁一直想重振彼時榮光。

我趨前走近幾群學生，跟他們攀談起來。他們紛紛表達對普丁、對祖國的無盡支持，也讚揚昔日沙俄及蘇聯時代的強盛國力。

經歷蘇聯解體以及經濟改革(perestroika)的黑暗時期，俄羅斯淪為一個政治腐敗、貧窮、蒼白而了無生氣的國家，普丁亟欲挽回頹勢，重建偉大帝國。

一名少女叫住我，口中說著俄語，但她很快便發現我一個字都聽不懂，她瞧了瞧我一身的攝影師裝束，對我說：「你……是記者？」我回答是。她接著問：「美國人？」我說：「不，我是法國人。」她臉上立刻漾起笑容，「法國！多美麗的國家啊！」

她的名字是卡塔莉娜(Kataryna)，今年十六歲。我們的話題隨即轉向她就讀的阿塔曼普拉托夫哥薩克軍校(Ataman Platov Cossack Cadet School)。這間位於白卡利特瓦(Belaya Kalitva)的學校專收女子，是高加索地區的知名菁英學校，離莫斯科大約一千公里遠，卡塔莉娜和學校友人從那兒坐上公車，一路駛過泥濘不堪、破爛難行的道路，花了十二個小時才抵達這裡。她邀請我改天到她學校看看。

舞會結束後，我返回下榻飯店。由於大飯店的住宿費用高昂，我選擇住在一間有著蘇維埃裝潢風格的二流旅館，儘管如此，我很喜歡它的氛圍，令我想起一九九七年蘇聯剛解體時，我首次造訪烏克蘭的經驗，那是一段灰暗、冷峻的日子，然而那時的人們開放而友善，帶著好奇心歡迎外國來的旅客。現在西方人到哪都引人蹙眉，尤其是記者，我們代表了墮落的西方國度，是俄羅斯和普丁的敵人。

隨後，我離開我的蘇維埃安樂窩，動身前往高加索。我決定開車去，長達十小時的車程，沿途道路顛簸，景色是一成不變愁苦的灰色調。舊式蘇維埃樓房外觀統一，透著沉悶、貧窮、生命了無目標的氣息，置身那宛若牢籠般建物的年輕人沒有未來可言，不是整日無所事事閒晃，便是躲在暗處吸食毒品。

政治意志浸透年輕心靈

結束這趟憂鬱的旅程，我來到位於高加索北部的羅斯托夫州(Rostov oblast)沙赫堤(Shakhty)，就在目前正戰火交加的烏克蘭城市頓內次克(Donetsk)不遠處。

沙赫堤是一座沒什麼靈魂的中庸之城，蘇維埃建物依舊，街道寬敞但空蕩寂寥，一座列寧雕像矗立於大型廣場中央，益顯蕭瑟。整個市區只有一間旅館、兩家餐廳和少數幾間小型超市，店內有些年長女性在排隊購物，零星的酒吧則專供男人補給每日所需的伏特加。這裡沒有人逛街，沒有服飾店，也沒有新潮的蘋果電腦。

礦山城的市長、軍事學院院長，以及幾名看起來像是俄羅斯聯邦安全局(FSB)探員的詭異男子，在一間風格與礦山城無異的蘇維埃式餐廳一同迎接我的來臨。我在那裡用晚餐，吃了各色新鮮俄羅斯菜餚。席間，無數問題對我轟炸而來，關於我的報導目的、我的工作、我去了哪些地方，我小心翼翼地回覆這些提問，盡可能避免提及烏克蘭這個禁忌話題。

隔天，我前去白卡利特瓦參觀阿塔曼普拉托夫哥薩克軍校，學校外觀宏偉，四周環繞著景致優美的公園。校方為我的到來做足準備，我參加了他們的例行戶外晨會、敬軍禮以及閱兵訓練，室內活動則有拳擊、射擊、體操舞蹈、歌唱等課程。學生多是六、七歲左右的女孩，也有一些是少女。這間軍校將年幼女童一路培訓成一流女軍人，除了使她們具備強健的體魄之外，更重要的是養成「健全」心智，包括對權威的服從、對總統普丁的景仰，以及對偉大祖國的崇敬。